钱。冰冷的数字压在心口,比身上的伤更沉重。小破本子上那串滚动的数字——三百八!还有三年前那几块八,前年的五块三……就像冰冷的枷锁,比顾永福的打手更直接地勒住了他的喉咙。
李老头那缓慢吞咽面包的细小动静,此刻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每一下细微的咀嚼声,都如同在提醒他欠下的这条“命债”的沉重。那冰冷的沉默和置身事外的眼神,比任何呵斥更令人绝望。
包裹没了。账本丢了。那个沾满老王血泪的硬壳封皮被浑浊的江水卷走了,和他唯一的筹码一起,彻底消失在了冰冷的闸口深处。
希望被掐灭了吗?绝望如同冰冷的污水,正漫过胸口。
张涛那张岩石般没有表情的脸,和那双淬火玻璃般冰冷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劈开这片灰暗的思绪。“接近他…混进去…”那指令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戳在他冻僵的骨髓里。
接近谁?程刚的尸骨都凉透了吧?但程刚死了……顾永福在闸口布下的天罗地网……那个隐藏于城头迷雾中的姜楠……还有这小小的黑诊所里,只认钱的老李头……
顾永福和他的“智享生活”、“飞达同城”、“安心公寓”……它们织成的网,冰冷而庞大。但网再大,总有一些丝线要落在地上,落在那些阴暗潮湿、散发着廉价饭菜和汗臭气息的角落里。如同这间臭水沟边的黑诊所……它们也是这张网的末梢神经!同样被规则吸附其上,如同食腐的蛆虫。
混进去!不是放弃抵抗!是换一种更贴近泥土、更深入骸骨的姿势!在规则的缝隙里挖出血淋淋的根基!
老李头那点微弱的咀嚼声,就是这污泥般的规则最真实的脉动。敲开它!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沉船里上浮的氧气,带着冰冷的腥气,骤然顶破绝望的冰面!
“李…李伯……”林小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摩擦着砂纸,但这一次,声调被强行压平,带着一种底层力工特有的、为了糊口能弯下腰的韧劲,“我没钱…我烂命一条您知道…可力气还有…身上这点烂骨头…等能动了…您老给指条道…能挣饭钱的……”
他没有哀求救命感恩戴德。他直指最赤裸的核心——交换!
李老头咀嚼的动作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很短暂,几乎察觉不到。他缓慢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吞咽声。他抬起枯槁的脸,没看林小山,浑浊厚镜片后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昏暗逼仄的隔间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墙角那团被污水泥垢浸染成墨绿色的破工装布团上。那眼神很怪,似乎在估量那团破布的残余价值,又像是在透过它看什么更远的东西。
几秒钟的死寂。只有远处偶尔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模糊地透进这潮湿的墙壁。
然后,老李头极其缓慢地、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地、伸出了他那枯树枝般、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手,抓起床边木桌上那半杯浮着黄垢的冷水。他没喝,浑浊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终于落回到了林小山惨白、沾满冷汗的脸上。
“想挣点钱?”老李头的声音没有起伏,依旧是那副门轴生锈的腔调,“身上烂肉糊着…还能动的骨头没几根…就你这副鬼样子?”
林小山没吭声,眼神死寂一片,没有乞怜,也没有激烈反驳,只有一种濒死野兽被打断腿后,盯着猎物残骸的、冰冷的专注。那专注背后是不认命的韧劲,是石头缝里也要挤出一条缝的狠绝。
李老头浑浊的目光在林小山脸上顿了几秒,似乎在掂量那份冰冷专注里的份量。他又缓缓垂下眼皮,视线划过林小山身上那勒得紧紧的惨白绷带,最终停留在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污痕的手上。
“城南老仓库区…后面…化工厂边上那片棚子…拆得差不多了…”老李头的声音像在描述一片无主的垃圾场,干哑平板,“剩下的垃圾山还没拉干净…纸板、废铁、铜线…总有收破烂的去拾…堆得高…摔下来砸死的也不是没有…”
他慢吞吞说着,依旧没看林小山,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给一个将死之人指点最后的消遣。
“你…认识…收废品的?”林小山的声音嘶哑,但清晰地将那冰冷的描述钉在了某个点上。他在诱导。不是信息,是方向。
“哼…‘认识’?”李老头喉咙里滚过一丝极轻微的、像是嘲笑又像是无意义的杂音,“都烂骨头…凑一堆…臭烘烘的…”他像是嫌恶某种气味般,极其细微地皱了下鼻翼,“不过…有个姓马的老东西…以前在码头扛包差点被砸死…我给他接过骨头…手倒脚滑的…比其他人勤快…”
姓马?林小山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在闸口监控后那个冰冷声音的指令碎片——“开车的是姓马那小子!”那个导致程刚撞车死亡后跑路的刺头司机?!是重名?还是……
线索如同黑暗中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微弱、却精准地劈开了浓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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