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响过,萧景琰便睁开了眼。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突然惊醒。窗外仍是浓稠的黑暗,禅院另一侧的厢房却传来极轻的响动。他悄无声息地起身,透过窗棂缝隙,看见明尘白衣胜雪的身影正穿过回廊。
昨日那场雨中剑舞仍烙在萧景琰脑海。这个谜一样的佛子,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萧景琰披上外袍跟了出去。明尘步履轻盈如踏云雾,几次险些脱离视线。他们穿过寺院后门,沿着崎岖山道下行,来到山脚一处村落。
最破败的茅屋前,明尘停下脚步。屋内传来孩童痛苦的咳嗽声。
"小檀越,贫僧来了。"明尘叩门的声音比对待萧景琰时温柔百倍。
门开了一条缝,一张憔悴的妇人面孔露出来:"佛子大师!求您救救我家柱子,他热得更厉害了..."
萧景琰躲在树后,看着明尘俯身检查那面色潮红的孩童。月光从破败的屋顶漏下来,落在明尘专注的侧脸上。他取出一套银针,手法娴熟地施治,不时低声安抚哭泣的母子。
那一刻,萧景琰胸口泛起一丝异样的灼热。昨日他讥讽明尘假慈悲,可眼前这幕,分明是真菩萨。
天光微亮时,明尘才离开村庄。萧景琰抢先一步返回禅院,佯装熟睡。直到晨钟响起,他才懒洋洋地推门而出,正遇见明尘归来。
"佛子起得真早。"萧景琰故意打了个哈欠,"莫非夜里诵经忘了时辰?"
明尘面色如常,唯有衣角沾着的草药碎屑泄露了行踪:"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尚可。"萧景琰眯起眼,"就是梦见一只白猫,鬼鬼祟祟溜出院子,不知干什么去了。"
明尘睫毛微颤,随即恢复平静:"梦由心生。殿下心中有猫,自然梦见猫。"
萧景琰突然凑近,从明尘袖口拈出一片晒干的药草:"这也是本宫梦见的?"
两人对视一瞬,明尘竟微微勾唇:"殿下既然好奇,何不明说?"
这是萧景琰第一次见明尘笑,那笑意很浅,却似春风化雪,让他一时语塞。
"后山有个猎户摔断了腿。"明尘转身取来药箱,"殿下若闲来无事,可愿同行?"
——
猎户的茅棚里弥漫着血腥与腐臭。伤者右腿肿胀发紫,已经昏迷。萧景琰贵为太子,何曾见过这等污秽场面,胃里一阵翻涌。
"按住他。"明尘撕开猎户裤腿,露出狰狞伤口,"会有些疼。"
萧景琰刚抓住猎户肩膀,明尘便手法利落地矫正错位骨骼。猎户惨叫惊醒,挣扎间一口咬在萧景琰手臂上。剧痛之下,萧景琰险些松手,却瞥见明尘额角渗出的细汗,鬼使神差地忍住了。
"好骨头。"明尘声音依然平稳,手上动作不停,"殿下,青瓷瓶里的药粉。"
萧景琰单手取来药瓶,学着明尘的样子撒在伤口上。两人配合默契,竟似多年搭档。待包扎完毕,明尘才注意到萧景琰手臂上的牙印。
"殿下受伤了。"他眉头微蹙,取出一盒药膏。
萧景琰本能地缩手:"小伤而已。"
"破皮见血,易染邪毒。"明尘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指尖沾了药膏轻轻涂抹。那触感凉丝丝的,却让萧景琰耳根发热。
回寺途中,萧景琰忍不住问:"你每日如此?"
"力所能及,何乐不为。"明尘目视前方,"殿下今日相助,救了一人性命。"
萧景琰嗤笑:"本宫不过按着你吩咐做,算什么相助?"
"若无殿下,贫僧一人难以固定伤处。"明尘顿了顿,"殿下忍痛不松手,实属难得。"
这平淡的称赞竟让萧景琰心头一颤。在东宫,他听过无数阿谀奉承,却不及这和尚一句实话来得受用。
——
午斋时分,萧景琰的贴身侍卫匆匆赶来,递上一封火漆密信。拆阅后,萧景琰面色陡变,一把扫落桌上经卷。
"好个萧景恒!竟敢动我东宫属官!"
信上言,二皇子在御前参奏东宫詹事贪墨,皇帝震怒,将其革职查办。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冲着太子来的。
"殿下息怒。"明尘弯腰拾起经卷,"佛门清净地..."
"清净?"萧景琰冷笑,"你们佛门讲因果报应,可本宫那好弟弟坏事做尽,为何步步高升?而本宫兢兢业业,却要遭他算计!"
他越说越怒,竟一掌劈裂了案几。木屑飞溅中,明尘静立如松,等他发泄完毕才开口:"茶凉了,贫僧去换一壶。"
"谁要喝你的茶!"萧景琰红着眼吼道。
明尘不语,径自取来茶具,在廊下生起小炉。水沸后,他取出一枚锦囊,拈出几片形似枯叶的东西放入壶中。
"此茶名'忘忧',采自雪山绝壁,一年只得三两。"明尘斟了一杯推给萧景琰,"殿下不妨一试。"
萧景琰本想拒绝,却见那茶汤澄澈如琥珀,异香扑鼻,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一口入喉,先苦后甘,竟似有清凉之气直冲顶门,胸中郁结顿时散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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