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并未因顾沉舟暗中的努力而停歇,反而变本加厉地席卷了苏星晚的现实世界。排练厅里,那些曾经热情打招呼的同学,目光变得闪烁游移,交谈声在她走近时会默契地戛然而止,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尴尬静默,仿佛她周身携带着看不见的瘟疫。偶尔有低低的议论声飘来,像细小的芒刺扎在背上,留下看不见却隐隐作痛的伤口。连几位素来温和的老师,看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慎和欲言又止的忧虑,那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让她在琴键上练习时,指尖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僵硬。
这天傍晚,苏星晚刚结束一节异常煎熬的视唱练耳课。课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老师讲解时那份刻意的“公正”,以及周围同学投来的、混合着好奇与疏离的目光。她抱着沉重的谱夹,仿佛抱着无形的枷锁,低头快步走向琴房,只想把自己关进去,让琴键的冰冷触感覆盖掉那些灼人的视线。刚拐过回音壁长长的弧形走廊,一个身影拦在了她面前,带着一股浓烈的、甜腻的香水味。
是陈菲儿。她穿着一件当季最新款的亮色大衣,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双手抱臂,下巴微微抬起,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淌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和一丝……快意。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苏同学吗?” 陈菲儿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甜腻的假笑,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令人不适的回响,“怎么一个人?你的护花使者顾沉舟呢?该不会……也看清了什么,躲着你了吧?” 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蜜糖的毒针。
苏星晚脚步一顿,指甲深深掐进谱夹坚硬的封面里,指节泛白,留下深深的月牙印痕。她抬起头,迎上陈菲儿的目光,尽管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却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那是被逼到悬崖边上的冷硬。“让开。”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刀刃般的锋芒。
“急什么呀?” 陈菲儿非但没让,反而上前半步,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淬着剧毒,“星晚,作为同学,我真替你可惜。你说你有才华,起点又高,何必……走那些歪门邪道呢?现在闹成这样,多难看啊!网上那些话……啧,有些说得可真难听,我都看不下去。” 她夸张地摇摇头,眼中恶意更盛,“要我说啊,趁现在还没被彻底钉在耻辱柱上,识相点,低调一阵子,或者干脆……”
“或者干脆什么?” 一个苍老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洪钟,瞬间震碎了走廊里粘稠的空气,也打断了陈菲儿未尽的恶毒话语。
苏星晚和陈菲儿同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德高望重的严明教授,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回音壁的入口处。他身形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中山装,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和学术的威严。此刻,他那双阅尽沧桑、洞若观火的眼眸,正严厉地锁定在陈菲儿身上,目光锐利如解剖刀,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的表象,直达那阴暗扭曲的内核。
陈菲儿脸上那虚假的怜悯和得意瞬间僵住,像一张拙劣的面具出现了裂痕,随即被巨大的惊慌取代,血色刷地一下褪尽,嘴唇哆嗦着。“严……严教授……” 她嗫嚅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高跟鞋在地砖上敲出慌乱的脆响。
严教授没有再看她,仿佛她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不值得浪费目光。他步履沉稳地走到苏星晚面前,停下。那目光转向苏星晚时,严厉中却透出一种令人心头发烫的温度和力量,如同寒冬里穿透厚厚云层的一缕炽热阳光。
“苏星晚同学,” 严教授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连回音壁都仿佛在应和着他话语中的浩然正气,“我听过你完整的《星尘回响》创作手稿演变过程,从最初的动机萌芽,到中段的挣扎求索,再到最后华彩的蜕变升华。每一个音符的推敲,每一次修改的犹豫与突破,都清晰地记录在你那些写满标记的草稿纸上。那是心血,是灵魂的印记,做不得假,也模仿不来!”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沉重的磐石扫过脸色惨白、几乎要缩进墙角的陈菲儿,以及周围几个不知何时停下脚步、屏息围观的学生,那目光带着无声的斥责,让空气都凝固了。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苏星晚写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脸上。
“真正的音乐,是生命与灵魂的对话,不是流言蜚语的靶子!” 严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浩然正气,在回音壁特殊结构的放大下,如同惊雷般滚过每个人的耳膜,震得人心头发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风暴再大,也摧毁不了扎根于磐石之上的树木!挺直你的脊梁!属于你的舞台和掌声,没有任何宵小之辈,能靠几滴脏水就把它夺走!”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却关乎道义根本的事。他转身,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沿着长长的回音壁走廊,一步一步,坚定地离去。那挺直的、清瘦的背影,像一座沉默而巍峨的山岳,在动荡的浊流中,为苏星晚划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庇护线,也留下了一道足以劈开黑暗的光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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