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久拿起一块糕点,入口的瞬间,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还在不可观当小道士,二师兄偷偷塞给他半块桂花糕,说:“七师弟,修行再苦,也得尝尝甜头。”那时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枷锁,什么是神国,只觉得师兄的手掌暖得像春日的太阳。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却不再是当年断界城的凛冽,反倒带着些温柔的意味。酒坊外,孩童们在堆雪人,用树枝给雪人插上“剑”——那是他们学着陆嫁嫁的样子做的;远处的轮回泉边,树白正小心翼翼地栽下一株梧桐,宁小龄在旁边给他递水;赵襄儿站在廊下,对着舆图比划着新修的驿道,朱雀纹在她周身流转成柔和的光晕。
李长久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所谓新生,不是颠覆旧世界的轰轰烈烈,而是这些琐碎的、温暖的、带着烟火气的瞬间——是酒坊里的酒香,是桂花糕的甜,是身边人眼角的笑,是每个平凡生命都能安稳呼吸的清晨。
他拿起酒坛,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酒,酒液里映出窗外飘落的雪花,像极了十六年前那场未尽的风雪,只是这一次,落在掌心,是暖的。
“干杯,”李长久举起碗,眼底盛着太明权柄也照不亮的温柔,“为这人间,岁岁常安。”
雪停时,中州城的第一缕阳光刚好落在酒坊的窗棂上。李长久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吵醒,睁眼就看见宁小龄蹲在灶台边,正用轮回泉的水洗碗,雪狐蹲在她肩头,尾巴尖卷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柳师姐来了,”小丫头回头冲他笑,鼻尖沾着点面粉,“说剑阁新铸了柄剑,想让你给取个名字。”
李长久揉着眼睛起身,刚走到堂屋,就见柳珺卓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手里握着柄通体莹白的长剑,剑身流转着淡淡的光晕——那是用神国牢笼的碎片炼的,既有空间法则的灵动,又带着剑道的凛冽。“别叫什么‘太明’‘纯阳’的,”她头也不回,“要听着就像能护着凡人的名字。”
窗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赵襄儿骑着匹神驹从街上经过,那是天骥神国遗留的最后一匹白银驹,如今成了她巡查九州的坐骑。她勒住缰绳冲屋里喊:“李长久,下午去南境看看?那里新发现了处灵矿,矿工说夜里总听见剑鸣。”
李长久正想应下,就被陆嫁嫁拽住了胳膊。她手里拿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记着谕剑天宗新收的弟子名录,每个名字旁都画着小小的剑——那是她亲手画的,笔尖带着先天剑体的灵气。“先把这个批了,”她把册子塞进他怀里,“三峰的长老吵着要开新的剑堂,你这个客座长老总得表个态。”
正闹着,司命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琉璃盏,里面盛着半盏时间泉水。“刚从不可观回来,”她把琉璃盏放在桌上,泉水里浮着些细碎的光粒,“叶婵宫前辈说,这些是‘被遗忘的祝福’,喝了能想起那些没说出口的谢。”
李长久端起琉璃盏,刚喝了一口,就听见脑子里响起无数细碎的声音——有断界城流民的道谢,有南荒幸存者的祈愿,有妖族幼崽奶声奶气的“谢谢仙人”……这些声音以前被权柄的轰鸣盖着,此刻却清晰得像在耳边。
“对了,”柳珺卓忽然转身,把白剑递给他,“剑名想好了吗?”
李长久握住剑柄的瞬间,剑身忽然映出无数画面:他在葬神窟底爬出血泊的清晨,陆嫁嫁在宗门大会上挥剑的黄昏,赵襄儿竖起空间屏障时的侧脸,宁小龄用轮回权柄救下树白的瞬间,司命在时间长河里为他挡下乱流的背影……
“就叫‘人间’吧。”他轻声说,指尖划过剑身,那些画面渐渐融入剑纹,化作点点星光,“护着这人间的剑,就该叫这个名字。”
柳珺卓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声撞在窗纸上,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好名字。”
这时,酒坊外传来邵小黎的琴音,弹的还是那首《归墟》,只是调子比以前明快了许多,混着街上小贩的吆喝、孩童的嬉闹,还有远处铁匠铺打铁的叮当声,凑成了一曲最鲜活的人间。
李长久望着窗外往来的行人,他们大多是普通人,有的背着柴薪,有的提着菜篮,有的牵着孩子的手慢慢走——他们或许不知道什么是神国,什么是权柄,却在用自己的方式,把这新世界,过成了最安稳的模样。
他忽然明白,所谓的斩神之战,所谓的打破枷锁,终究是为了这些——为了每个清晨都能听见的鸡鸣,为了灶台上温着的酒,为了身边人笑着骂他“偷懒”的声音,为了这人间烟火,岁岁年年,永不熄灭。
陆嫁嫁不知何时靠在了他身边,手里还捏着那本弟子名录,指尖在某个名字上轻轻点了点。李长久凑过去看,见那名字旁画着个小小的三足金乌,旁边写着:“此子有太明气,可教。”
他笑了,伸手把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那年二师兄塞给他的那块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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