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他拉起她的手,“去看看咱们的新弟子。”
门外,阳光正好,人间正好。
谕剑天宗的新弟子入门仪式办得简单却热闹。李长久站在观礼台上,看着底下那群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年少女,忽然想起自己当年拜入天窟峰时的模样——那时他还困在枷锁里,连最基础的吐纳法都练得磕磕绊绊,陆嫁嫁却摸着他的头说:“修行快慢无妨,先学做人。”
身旁的陆嫁嫁忽然碰了碰他的胳膊。她今天换了身素色的道袍,剑穗上的朱雀羽毛换成了新摘的桃花,衬得她眉眼格外柔和。“看那个穿灰衣的小丫头,”她朝人群里努了努嘴,“刚才测试灵根时,明明有先天剑骨,却非要选杂役堂,说想先学酿酒。”
李长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撞见那小丫头偷偷往嘴里塞桂花糕,脸颊鼓得像只小松鼠。他忽然笑了——这模样,像极了当年总偷藏酒喝的卢元白,又像极了蹲在轮回泉边给雪狐喂点心的宁小龄。
仪式刚结束,就见宁小龄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过来。那是她从南荒带回的孤儿,据说天生能看见魂魄,此刻正怯生生地攥着小龄的衣角,手里捏着块李长久昨天给的桂花糕。“忘忧阁今天开张啦,”小丫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这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叫念念,她说以后要帮我记着那些被遗忘的故事。”
念念这才敢抬头,小声说:“先生,小龄师父说,是您让南荒的花儿重新开了……我娘托梦说,让我谢谢您。”
李长久正想说话,就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赵襄儿骑着白银驹从山道上奔来,手里扬着一卷文书,朱雀神纹在她周身织成淡淡的光幕,把山风都挡在了外面。“北境商路谈成了,”她翻身下马,把文书递给陆嫁嫁,“万妖城的使者说,下个月就派工匠来,教咱们筑那种能通天的塔楼——说是照着圣人留在天王星的图纸建的。”
司命从塔楼顶端飘下来,手里转着个青铜罗盘,那是用时间权柄重铸的“指南”,能指引迷失在时空缝隙里的旅人。“刚校准了最后一道时间节点,”她落在李长久身边,罗盘指针忽然转向观礼台后的桃林,“那边有股熟悉的气息,去看看?”
桃林深处,一道红衣身影正蹲在地上画符。姬玄的朱砂笔在雪地上勾勒出繁复的纹路,竟是幅缩小版的九州舆图,只是在中州城的位置,画了个小小的酒坊,酒坊门口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四师姐说,这符叫‘常安’,”他抬头冲众人笑,红衣在桃花瓣里格外亮眼,“贴在城门上,能挡百邪,还能让路过的人想起心里最牵挂的地方。”
李长久忽然注意到,符纹的角落藏着行极小的字——“不可观诸弟子,共护人间”。他想起五师兄刻的天碑,想起二师兄斩妖时总留的三分力,想起大师姐清圣却温柔的目光……原来那些看似疏离的师兄师姐,早已把守护刻进了骨子里。
夕阳西下时,众人坐在桃林里的石桌上喝酒。卢元白新酿的“人间醉”刚开封,酒香混着桃花香漫了满林。宁小龄给念念讲当年在葬神窟的奇遇,赵襄儿和陆嫁嫁凑在一起看万妖城的塔楼图纸,司命在给姬玄的符纸描金边,雪狐则趴在李长久脚边,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靴底。
李长久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那是中州城的百姓点亮的灯笼,一盏盏连成星海,比神国的光晕更温暖,比时间长河更绵长。他忽然觉得,所谓的传说三境,所谓的权柄法则,都不及此刻杯中的酒,身边的人,眼前的人间。
“明年这个时候,”他举起酒杯,看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咱们就在通天塔上喝酒。”
陆嫁嫁笑着与他碰杯,酒液溅在石桌上,竟长出了一株小小的绿芽。“好啊,”她眼底的光比星光更亮,“到时候让柳珺卓把‘人间’剑带来,给新入门的弟子讲讲,这柄剑是怎么护着人间的。”
远处的钟声又响了,是中州城的晚钟,一声一声,敲在每个安稳的黄昏里。李长久望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忽然明白,这场横跨十六载的风雪,这场燃尽恩怨的烟花,终究是为了此刻——为了桃花酿酒,为了灯火长明,为了每个平凡的名字,都能在这新世界里,活得热气腾腾。
他低头饮尽杯中的酒,舌尖还留着桂花的甜。
真好啊,他想。
这人间。
通天塔落成那天,整个中州城的人都涌到了塔下。李长久站在最高层的露台上,看着赵襄儿带着工匠们给塔顶的“长明”灯注满灵油——那灯芯是用三足金乌的尾羽做的,据说能照亮九万里疆域,比当年羿射落的太阳还要明亮。
“发什么呆?”陆嫁嫁的剑鞘轻轻撞了撞他的后背,她今天换上了天窟峰的宗主道袍,剑穗上系着的红绳在风里飘得欢快,“柳珺卓说要跟你比剑,就在塔下的广场上,全中州的人都等着看呢。”
李长久低头,看见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里,宁小龄正抱着念念坐在邵小黎的琴台边,雪狐蹲在琴上,尾巴扫过琴弦,弹出一串不成调的乐音。不远处,司命举着青铜罗盘在给孩子们讲解星象,罗盘里映出的星空,比任何典籍里的都要清晰——那是她用时间权柄拓印的真实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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