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封赏,还是敲打?是荣耀,还是枷锁?
父皇的意图,他明白。打下九州,设了都护府,这个威势已经足够向天下宣告大明的强盛。一场盛大的凯旋典礼,更能将这功绩宣扬到极致,凝聚民心,震慑内外。这是帝王的阳谋。
但圣旨的字里行间,他还读出了另一层意思。那是来自东宫的味道。他的好侄儿,皇太孙朱允炆,以及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儒臣——黄子澄、齐泰、方孝孺……这些人,视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叔叔为心腹大患。自己远在北平,已然让他们坐立不安,如今又在海外立下这不世之功,麾下更是聚集了一批百战精锐,他们岂能安枕?
“接受封赏”,就是要他朱棣回到南京,回到他们的视线之内,回到朝廷法度的“规矩”之中。这道圣旨,既是父皇给予的荣耀,也是皇太孙一党递过来的一副 gilded cage(镀金牢笼)。
“殿下,”张玉的声音在门外低低响起,带着一丝担忧,“朝廷此举……”
“无妨,进来吧。”朱棣将圣旨卷好,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张玉推门而入,见朱棣神色如常,心中稍安,但仍是忧心忡忡:“殿下,我军攻势正锐,此时班师,无异于自缚手脚,前功或将尽弃。”
“不回去,才是真正的愚蠢。”朱棣站起身,走到窗前,双手负后,望着远处被晚霞染成金红色的蔚蓝大海。
“父皇要的是一个盛典,用本王的赫赫战功,来为他洪武一朝的文治武功,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这是天大的面子,本王必须给。”
他的声音转冷:“而皇兄……不,是那位好侄儿和他的书生们,他们要的是一套规矩,来缚住我们这些在藩地和海外的蛟龙。他们巴不得本王拥兵自重,抗旨不遵。那样,‘跋扈’、‘不臣’的罪名,便会立刻扣在本王的头上。到那时,本王就不是凯旋的英雄,而是天下共讨之的逆贼。”
朱棣转过身,眼中精光一闪:“所以,这一趟,我们必须回。而且要风风光光地回!本王倒要让他们看看,我朱棣到底是蛟龙还是猛虎!也想亲眼看看,他们为本王准备的,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枷锁!”
“那这镇东府……”朱能也从门外跟了进来,瓮声瓮气地问道,脸上满是急切。
“张玉留下。”朱棣的目光落在沉稳的宿将身上,“我不在的日子,镇东都护府的军务,全权托付于你。你手握三万大军,继续对本州岛保持军事压力,可以进行小规模的骚扰和渗透,但暂缓一切大规模出击。记住,稳住阵脚,积蓄力量,训练新附之兵,这是第一要务。等本王回来,就是我们踏平京都之日!”
“末将遵命!”张玉心头一热,慨然领命。这是何等的信任!将数万大军和新拓的疆土,毫无保留地交到他的手上。
“朱能,”朱棣又转向另一位猛将,“你挑选三千精锐,随我回京。让他们看看我燕山卫士的威风!”
“末将遵命!”朱能轰然应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回京面圣,这可是无上的荣耀。
### 三龙会首:长江口的艨艟巨舰
半月之后,长江入海口,崇明岛以东海域。
海天一色,碧波万顷。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盛大集结,正在这里上演。三支庞大的舰队,如同三座移动的钢铁岛屿,在此处海域缓缓汇合。
中央,是燕王朱棣的舰队。这支舰队的船只,种类繁多,气势最为慑人。旗舰是一艘巨大的“燕山”号福船,船楼高达五层,宛如海上城堡。船体两侧,密布着碗口粗的“大将军炮”炮窗。船身吃水线附近,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那是倭人箭矢留下的凿痕,是被小型战船撞击后的修补痕迹,甚至还有火攻留下的焦黑色。这些伤痕非但没有减损其威严,反而像功勋卓着的将军身上的伤疤,平添了无尽的狰狞与杀气。旗舰之巅,黑底金龙的“燕”字大旗,在海风中猎猎飞扬,仿佛一头不羁的黑龙在咆哮。
在其左翼,是秦王朱樉的舰队。作为洪武皇帝的次子,他的舰队规模同样庞大,船只更为簇新华丽。旗舰“长安”号,雕梁画栋,丹漆描金,显得富丽堂皇。船上的士兵甲胄鲜明,精神抖擞,但与燕王麾下的百战之师相比,总少了那份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冷冽与沉凝。
右翼,则是晋王朱棡的舰队。晋王朱棡是三子,性格比二哥朱樉更为内敛深沉。他的舰队虽不如秦王舰队那般华丽,却法度森严,船只阵型井然有序,一望便知是治军严谨之辈。
三支舰队,代表着大明最强大的三位塞王,如今会于一处,艨艟巨舰延绵数十里,帆樯如林,旌旗蔽日,其威势足以令天地变色。
一艘海鹘快船,在三支舰队间穿梭,传递着讯息。很快,秦王与晋王的座驾,在数十艘护卫舰的簇拥下,向中央的“燕山”号靠拢。
跳板搭上,身形魁梧、性情粗豪的秦王朱樉,第一个大笑着走上“燕山”号的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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