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颤巍巍地站起身,脑子飞速权衡着利弊。他知道,此刻的回答至关重要,既不能显得与杨靖过从甚密,又得设法保住这个重要的财源和潜在的屏障。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臣……臣斗胆妄言。臣以为,杨靖此人……虽行事乖张,野心不小,但观其行止,眼下……似并无与金国合流、即刻南下之意。相反……有他坐镇登州,或……或有益无害?”
“哦?!”赵佶微微前倾身体,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探究,“你这说法倒是大胆。怎么个有益无害法?细细说来。”
高俅定了定神,组织着语言:“陛下明察。登州之地,北临渤海,隔海与辽东、金国腹地相望,西接我京东东路,实乃海陆要冲,咽喉锁钥!其地理位置,对我大宋而言,至关重要!如今金国新灭大辽,气焰熏天,其兵锋所指,难测深浅。而杨靖盘踞登州,拥兵自重,恰如一道横亘于金国与我大宋腹地之间的天然屏障!金人若欲南下,必先虑及登州杨靖之兵在其侧翼甚至后方的威胁。有他在彼,金国投鼠忌器,必不敢轻易倾尽全力,渡河或绕海直扑我汴梁!此其一。” 他偷眼看了看赵佶,见皇帝若有所思,并未打断,便继续道:“其二,杨靖能以一隅之地,暗中搅动辽金战局,其能其势,非同小可。若我朝贸然与之交恶,将其彻底推向金国,或是迫其自立,则无异于自毁藩篱,强敌立至!故臣愚见,与其视其为心腹大患,日夜提防,不若……暂且默认其存在,借其力以牵制金国锋芒,为我大宋整军经武、巩固边防,赢得喘息之机!此所谓……驱虎吞狼,以毒攻毒之策也。” 高俅说完,深深低下头,等待裁决,手心已全是冷汗。
“哦?!驱虎吞狼……以毒攻毒……”赵佶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竟露出一丝恍然和赞许的神色,“爱卿此论,倒也别开生面,颇有见地。嗯,有意思!传旨!命政事堂诸相公速至垂拱殿偏殿议事!高卿,你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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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垂拱殿偏殿内气氛凝重。宰相王黼、枢密使童贯、知枢密院事郑居中、尚书右丞李邦彦,以及被紧急召来的兵部尚书耿南仲、御史中丞李纲等人齐聚一堂。赵佶端坐御座,将北方金国灭辽、杨靖盘踞登州的严峻局势,以及高俅“以杨靖为屏障,驱虎吞狼”的建议,简略地向重臣们说了一遍。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众卿家,对此事,有何高见?”赵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宰相王黼率先出列,他捋了捋胡须,沉吟道:“陛下,高太尉所虑,不无道理。杨靖此人,崛起于微末,却能搅动风云,绝非庸碌之辈。金人新胜,骄狂之气正盛,其兵锋之锐,不可不防。登州地处要冲,若由杨靖这等桀骜不驯却又实力不俗之人占据,确如一道天然屏障。使其为我所用,牵制金人,确为权宜之计。然……”他话锋一转,“此策亦如刀尖起舞!我等绝不能将社稷安危尽数寄托于此獠一念之间!为今之计,当双管齐下:一者,默许杨靖暂居登州,甚至可稍加安抚,令其安心为我抵挡金人;二者,也是最紧要的,陛下需即刻下旨,勒令河北、河东、京东诸路,整饬武备,加固城防,招募敢战之士,速练新军!尤其是大名府、真定府、太原府等要地,需屯驻重兵,打造为铁壁雄关!如此,方可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王黼的提议,显然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务实派官员的想法,既想利用杨靖,又不放弃自身防备。
枢密使童贯接口道:“王相所言甚是。臣即刻行文河北东西两路、河东路,严令各军州整军备战,加固城池壕堑,清点军械粮秣。另,可密令登州左近州军,对杨靖部动静严密监视,但有异动,飞马急报!”
其他几位相公也纷纷附议,补充细节,有的强调水师需加强渤海巡防,有的建议从江南调拨钱粮充实北边军需。殿内的气氛似乎朝着利用杨靖、加强自身防御的方向达成了一致。
然而,一个清朗而带着忧虑的声音打破了暂时的和谐:“陛下!臣有异议!” 御史中丞李纲越众而出,面色凝重,声音铿锵有力,“王相、高太尉之议,看似稳妥,实则遗患无穷!杨靖此人,来历不明,行事诡秘,先助辽,后资金,翻云覆雨,毫无忠义可言!其盘踞登州,拥兵自重,实为国之大患,绝非藩篱!今日我等为图一时之安,默认其割据,他日其羽翼丰满,或与金人勾结,或自立称王,则登州非但不是屏障,反成插入我腹心之利刃!高太尉言其‘暂无南下之意’,然其意岂能揣度?将国家安危系于如此反复无常之枭雄一念,岂非儿戏?臣以为,当务之急,绝非绥靖安抚,而是应速派得力干员,明察暗访,彻底弄清杨靖之底细、实力、意图!同时,调集京东、京畿禁军精锐,陈兵于登州西境,示以威压,迫其就范!若查明其确有反意或通敌之实,当以雷霆之势,趁其立足未稳,速除之!此方为社稷久安之计!万不可养虎遗患!” 李纲的言辞激烈,目光灼灼,充满了对杨靖的极度不信任和对朝廷安危的深切忧虑。他的话音刚落,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支持和反对者皆有,原本看似统一的意见瞬间出现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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