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府,行在后衙。
晨曦彻底撕破阴云,将柔和的金光洒入厢房,也照亮了岳飞那张虽然苍白却已重燃生机的脸庞。军医仔细检查后,长舒一口气,对围在榻边的李纲、韩世忠、张宪等人道:“岳将军吉人天相,肺腑之伤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元气大损,心神激荡过甚,需长期静养调理,万不可再劳心劳力,否则恐有反复,伤及根本!”
岳飞微微颔首,声音虽虚弱却异常清晰:“有劳…军医。国事艰难,鹏举…不敢久卧。” 他目光再次投向李纲手中那份染血的密报——“秦岭鹰巢,影枭授首,紫鹞毙命,乱!” 短短十二个字,如同强心剂注入他疲惫的身躯。那个在汴梁城破之夜神秘消失的太上皇,那个以燧石为信、忍辱负重的潜龙,竟在秦岭深处,以如此酷烈决绝的方式,撬动了压在大宋头顶的一块巨石!
“鹏举,万不可逞强!” 李纲语气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活着,便是荆湖的定海神针,便是三军士气的脊梁!养好身体,方有来日方长!” 他随即转向韩世忠,眼中锐光闪烁:“良臣,秦岭剧变,西夏黑冰台在秦陇的触角必遭重创!此乃天赐良机!你即刻以行在名义,传檄荆湖、两淮、川陕诸路!将西夏国相嵬名安惠勾结黑冰台、祸乱汴梁、挟持圣驾(暂不点明驾崩)、图谋我大宋江山的滔天罪状,连同秦岭鹰巢覆灭、其心腹紫鹞毙命的消息,一并昭告天下!务求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将抗金驱虏之大义,与揭露西夏狼子野心融为一体!此乃凝聚人心、鼓舞士气之第一要务!”
“末将遵命!” 韩世忠抱拳领命,声如洪钟。他知道,这份檄文一旦发出,必将如燎原之火,点燃南方军民压抑已久的怒火与斗志!将内部矛盾彻底转化为同仇敌忾的民族大义!
李纲目光又转向张宪,带着深切的嘱托:“张宪,鹏举伤重,牛皋昏迷,荆湖防务暂由你与王彦代行!以鹏举之威名,行抚慰整肃之实!首要之务,便是整编收拢张俊溃散之水师及愿意归附之旧部!汰弱留强,严明军纪!务必在最短时间内,于荆湖打造出一支可战之师!拱卫上游,屏藩行在!若有冥顽不灵、心怀异志者…杀无赦!” 最后三字,斩钉截铁,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
“末将张宪,定不负相爷与岳帅重托!” 张宪单膝跪地,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岳帅醒来,如同主心骨归位,他浑身充满了力量。
“至于牛皋…” 李纲望向另一张床榻上气息依旧微弱、肩胛处幽蓝之色未褪的巨汉,眉头紧锁。悬赏令已发,却尚无回音。这西夏奇毒“冰魄”,如同悬在众人心头的一根刺。
就在这时,门外亲卫高声禀报:“启禀相爷!府衙外有一游方郎中揭榜,自称…或有法解牛将军之毒!”
**行在府衙外。**
一个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此人约莫四十许,身材高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青布道袍,背着一个硕大的、磨得油亮的藤药箱。他面容清癯,肤色黝黑,颧骨高耸,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双眼睛,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却又偶尔掠过一丝看透世情的沧桑与疏离。他手中高举着那份加盖了行在印信的悬赏榜文,面对周围军士警惕审视的目光,神态自若,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就是你要揭榜?” 负责守卫的军校沉声问道,带着怀疑。这郎中看起来太过落魄,与想象中能解奇毒的神医相去甚远。
“悬赏求医,有能者揭之。贫道洛九针,略通岐黄,愿尽力一试。” 道人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成与不成,看过方知。将军何须以貌取人?”
军校被他噎了一下,又见他气度不凡,不敢擅专,连忙入内禀报。
片刻后,李纲、韩世忠亲自迎出府门。李纲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这位自称“洛九针”的道人:“道长真有把握解此‘冰魄’之毒?”
洛九针微微稽首:“贫道不敢妄言十成把握。然,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毒物亦然。‘冰魄’性极寒,凝滞气血,蚀骨腐髓。欲解其毒,需以霸道炽烈之药引其寒毒外泄,再辅以调和阴阳、固本培元之法徐徐图之。其中凶险,九死一生。需病者体魄强健,意志坚韧,方有一线生机。” 他话语平淡,却将牛皋面临的凶险说得清清楚楚,反而增添了几分可信。
李纲与韩世忠对视一眼。眼下别无他法,此人谈吐见识不凡,或可一试。“请道长入内!”
病榻前。
洛九针仔细检查了牛皋的伤口,又翻开眼皮、舌苔查看,最后搭脉良久,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整个过程中,他那双古井般的眼睛专注无比,仿佛外界一切皆不存在。
“如何?” 韩世忠忍不住问道。
洛九针收回手,缓缓道:“毒已深入膏肓,寒邪盘踞心脉左近。寻常药物,力不能及。” 他打开那巨大的藤药箱,里面并非寻常草药,而是分门别类摆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颜色诡异的矿石粉末、晒干的奇特毒虫、形态怪异的植物根茎、还有各种大小不一的银针、骨针、玉刀。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样:一块赤红如火、隐隐散发着硫磺气息的石头(火硫精),一株通体漆黑、叶片却带着银白脉络的干草(阴冥草),还有几只晒干的、色彩斑斓的毒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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