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还在菜叶上滚动呢,李青就听见父母在院子里面低声交谈。她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金镯银镯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儿的空气确实好。"父亲的声音透过窗户传了进来,"昨天晚上一觉睡到大天亮,连药我都没吃。"
李青的指尖停在了门框上。父亲多年来第一次说没吃药,这比合作社去年赚的二十万还让她心头一热。
这时灶间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王轱辘正弯腰翻煎饼,新换的白背心贴在脊背上,勾勒出肩胛处那道三寸长的疤。晨光透过窗棂,在他侧脸投下了细碎的光斑。
"咱爸说要去后山转转。"李青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
王轱辘手里的铲子顿了顿:"一会儿我陪他去。"他转身从碗柜顶层取出一个布包,"带上这个。"
布包里是晒干的野菊花,去年秋天王轱辘特意去后山采的。李青记得那天他回来时满手都是刺,却笑着说"听说这个能降血压"。
这时院门外传来了张寡妇的破锣嗓子:"我说亲家公啊!我带您去赶早集啊!"她的蓝布衫今天格外鲜亮,银耳坠在朝阳下晃成了两道流星。
李青父亲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气色比来时好了许多。他接过王轱辘递来的布包,枯瘦的手指在野菊花上摩挲了两下:"你有心了。"
早集上人头攒动。张寡妇像一条灵活的鱼在人群中穿梭,蓝布衫的下摆扫过一个个摊位:"亲家公,这家的豆腐嫩!他家的土鸡蛋保真!"她的银耳坠随着吆喝声叮当作响。
王轱辘跟在岳父身后半步,手里拎的竹篮渐渐装满。有老人自家种的青菜,有现磨的芝麻酱,还有七叔公特意留的山药——听说对肺病好。
"小王啊。"李青父亲突然在一处茶摊前停下,"听说你们后山还有一块空地?"
王轱辘的竹篮差点脱手。他看见岳父的眼里闪着光,是这三天来从未有过的神采:"有,向阳的那片坡地一直空着呢。"
"我想着......"老人的拐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等秋天把城里的房子租出去,在这儿盖两间屋。"
张寡妇的银耳坠突然不晃了。她一把拽住路过的李大勇:"快!去告诉青丫头!"蓝布衫随着她奔跑的动作鼓起来,像面迎风的旗。
李青正在合作社对账,金镯子在算盘上磕出细碎的声响。李大勇冲进来时差点撞翻了墨水盒,人造革皮鞋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嫂子!"他脖子上的工牌甩到了背后,"你爹说要在后山盖房养老!"
李青的算盘珠"哗啦"一下散了一地。她的银镯子卡在手腕上,勒出了一道红痕。她想起五年前离家时的景象,父亲躺在病床上说"走了就别回来"的样子,喉头突然发紧。
在后山的坡地上,王轱辘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线。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青父亲蹲在旁边,时不时用拐杖指点两下。
"这儿做卧室,窗户开大点。"老人的声音中气十足,"那边留块菜地,种点你妈爱吃的菠菜。"
李青站在十步开外,看着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头碰头地规划着同一片土地。王轱辘抬头看见她,晒得黝黑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笑容,眉骨上的疤皱成一道温柔的弧线。
晚饭时,七叔公的旱烟袋在桌上敲了三下。老人今天特意带了珍藏的杨梅酒,浑浊的老眼在灯光下闪着精光:"亲家,你那房子得挨着合作社盖!"
李青母亲正往王轱辘碗里夹菜,闻言筷子停在了半空:"会不会太吵了?"
"吵啥吵!"张寡妇的银耳坠差点甩进汤碗,"早上听鸡叫,晚上听蛙鸣,保管比你们城里那些药片管用!"她的蓝布衫袖口沾上了油渍,像一幅水墨山水画。
王轱辘突然放下碗:"东边那块地最好。"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全桌安静下来,"离合作社近,阳光足,还能看见整片的稻田。"
李青父亲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摸出老花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是王轱辘中午画的,边角还沾着泥土。
"这儿打口井。"老人的指尖在纸上轻轻点着,"这儿栽棵梨树。"
李青的金银镯子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的院子也有一棵梨树,父亲总在树下给她讲《水浒传》。
夜深了,东屋的灯还亮着。李青父母头碰头地研究图纸,时不时低声交谈着。王轱辘蹲在院子里劈明天要用的柴火,汗珠顺着脊背的沟壑直往下淌。
李青端着一碗绿豆汤走了出来,金镯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伸手拂去王轱辘肩上的木屑,触到那道凸起的疤痕——去年抗洪时被钢筋划的。
"累不累啊?"她轻声问。
王轱辘摇摇头,沾着木屑的手在裤腿上蹭了又蹭才接过碗。月光下,他看见李青眼底闪着水光,像是把整个银河都装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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