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那间弥漫着龙涎甜腻香气的雅间,此刻却冰冷得如同冰窖。空气凝滞,连窗外偶尔传来的市井喧嚣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阻绝,只剩下沈微自己沉重得几乎要撞出胸膛的心跳声,在死寂中擂鼓般轰鸣。
孙公公那双细长、不见丝毫波澜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牢牢锁定了她。他刚刚放下茶碗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但每一个细微的弧度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那句“取秘方”的命令,更是如同惊雷炸响在沈微的脑海,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四肢百骸都透出刺骨的寒意。
直面皇权!
这不再是书本上的概念,不再是遥远宫廷的传说,而是活生生、血淋淋地压在了她的头顶!贵妃的心腹太监,内务府的副总管,代表的是这个时代最顶端、最不容抗拒的意志!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她沈微,以及她所拥有、所珍视的一切的生死存亡!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沈微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指尖冰凉得失去了知觉。袖中系统疯狂的警报红光仿佛要刺穿她的意识,尖锐的嗡鸣声在脑中回荡,提示着“致命威胁”的等级已达到顶峰!然而,此刻的系统,除了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迫近,还能给她什么?兑换武器?那只会让整个清河县血流成河,让她在乎的人死得更快!
不能硬抗!绝不能!
求生的本能和守护一切的执念,如同两股激流在沈微心中猛烈冲撞,强行压下了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恐惧与愤怒。她必须冷静!必须周旋!必须找到哪怕一丝丝回旋的余地!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龙涎香气的空气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了片刻的清明。她强迫自己挺直了因恐惧而微微佝偻的脊背,脸上迅速调整出一副混合着极度惶恐、敬畏和无比真诚的谦卑表情。她站起身,动作甚至因为“激动”和“惶恐”而显得有些笨拙不稳,对着孙公公深深一福,头垂得极低,姿态放得如同尘埃。
“孙…孙总管!”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干涩沙哑,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承蒙贵妃娘娘天恩浩荡,竟…竟能垂怜民女这点微末之技!民女…民女感激涕零,恨不能肝脑涂地以报娘娘恩德之万一!”
她先将自己置于绝对卑微的位置,用最夸张的感激之词表达“受宠若惊”,试图软化对方冰冷的姿态。然而,孙公公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审视,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沈微的心沉了下去,但她没有停下。她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声音更加“惶恐”和“恳切”:“只是…只是总管大人明鉴!那琉璃镜…烧制之法,确非易事!火候、配方、吹制手法,环环相扣,稍有不慎,镜面便会浑浊不清,或布满气泡砂眼,甚至…甚至炸裂崩碎!此非虚言,工坊之中,十次尝试,能得一面勉强可用之镜已属不易!”
她开始强调工艺的极端复杂性,将“成功率低”、“瑕疵率高”作为核心理由。她稍稍抬起一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惶恐不安”,仿佛生怕自己的无能会玷污了至高无上的贵人。
“民女深知,娘娘凤体尊贵,所用之物,必是世间绝顶的珍品,容不得半点瑕疵!可…可如今这工艺,实…实未臻至完美之境!民女斗胆…斗胆恳请总管大人明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仿佛因自己的“无能”而羞愧欲绝,“若…若此时仓促献上这等尚不成熟、瑕疵难免的粗陋之技,万一…万一呈到娘娘面前,镜中映出的不是无瑕天颜,而是…而是些许浑浊瑕疵,污了娘娘的凤目,扫了娘娘的凤心…那…那民女万死难赎其罪!便是…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消心头惶恐啊!”
她将“婉拒”的核心,死死钉在了“工艺未熟,恐污贵人”这八个字上!并且将后果无限放大——不再是简单的“东西不好”,而是上升到“污秽凤目”、“亵渎天颜”的高度!她在赌!赌这位孙公公对贵妃心意的揣摩,赌他对“完美贡品”的极致追求,赌他不敢承担因贡品“不完美”而触怒贵妃、甚至影响自身地位的风险!她把责任完全揽在自己身上,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言辞恳切得仿佛字字泣血!
雅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沈微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她自己如雷的心跳。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孙公公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在她低垂的头顶、在她紧绷的脊背上反复刮过,似乎在衡量她这番话的真伪和份量。那两名侍立的内侍,眼神也更加阴鸷,手一直未曾离开腰间的暗处。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沈微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随时可能断裂。冷汗顺着她的额角、鬓发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留下微不可察的深色印记。巨大的压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强权之下,连呼吸都成了奢侈!这种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周旋的窒息感,几乎要将她的意志彻底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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