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华光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滤成昏昧的暖黄,空气中浮动着名贵沉香宁神的淡雅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欧阳慕雪倚靠在顶级定制医疗床升起的靠背上,冰蓝色的真丝睡袍衬得她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像一尊精心雕琢却失了血色的玉像。她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被摩天楼切割成几何碎片的都市天际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将那夜宴会厅濒死的混乱与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竭力摒除在思绪之外。然而,手腕内侧那一点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针孔,却如同一个顽固的烙印,时不时传来一丝难以言喻的麻痒,提醒着她那个荒诞的夜晚并非幻觉。
“笃笃笃。” 敲门声轻响,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韵律。
欧阳慕雪没有回头,只是放在丝绒薄被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管家周伯恭敬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小姐,何先生到了。”
门被无声地推开,何西门那身月白棉麻长衫的身影便懒洋洋地嵌入了门框。他手里没拿药箱,只拎着个巴掌大的乌木小盒,步履轻得像踩着云。目光扫过这间堪比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的病房,掠过那些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顶级监护仪器,最后精准地落在那张苍白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上。
“啧,”他毫不客气地拖过一张造型别致的丝绒软凳,在离床两步远的地方大剌剌坐下,翘起二郎腿,那姿态不像医生查房,倒像是来串门的损友,“这地方,比我老家山头那破草庐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冰山大美人儿,住着可还舒坦?”
欧阳慕雪终于缓缓转过头,冰蓝色的眸子如同淬了寒星的深湖,冷冷地看向他。那眼神里没有感激,只有审视、警惕,以及一丝极力压抑的、被冒犯的愠怒。“何先生,”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因虚弱而带着点沙哑的质感,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我爷爷感念你援手之恩,重金相酬,也已支付。我们之间,似乎并无更多交集必要。” 逐客令下得清晰而疏离。
何西门像是没听见,自顾自打开那小小的乌木盒,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九枚银针。他指尖捻起一枚,对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光细细端详,针尖流转着一点幽芒。“欧阳老爷子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慢悠悠开口,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痞笑,“他老人家觉得你这‘心风’之症,根深蒂固,怕死灰复燃,非得请我这个‘江湖郎中’再盯几天,确保他宝贝孙女这棵摇钱树…咳,这朵娇花,安然无恙才行。” 他故意把“摇钱树”咽下去,换成“娇花”,眼神促狭地扫过她。
“你!” 欧阳慕雪气息微促,苍白的脸上因薄怒浮起一丝极淡的绯红,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丽色,“请你自重!这里是欧阳家,不是市井街头,容不得你信口胡言!”
“胡言?”何西门挑眉,目光从银针上移开,坦然地迎上她冰冷的视线,那眼神清澈锐利,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欧阳小姐,讳疾忌医可不好。你肝气郁结,心火旺盛,郁久成风,扰动心神。表面看是心悸急症,根子却在情志不畅,长期高压,思虑过重,把自己绷成了一根随时会断的弦。再这么下去…”他拖长了调子,眼神在她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眉心停留片刻,语气带上几分戏谑的笃定,“…下次晕倒,可不一定能碰上我这么帅又医术高超的救命恩人了。”
每一个字都像细小的针,精准地刺在欧阳慕雪竭力维持的平静表象上。她身居高位,掌控庞大商业帝国,早已习惯将一切情绪深埋于冰冷面具之下。此刻被一个初次见面的“流氓”医生如此直白地剖开内心隐秘的郁结,那份被窥视的羞恼和被揭穿的狼狈瞬间冲垮了冰封的堤坝。
“出去!” 她猛地抬手指向门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冰蓝色的眸子里怒火燃烧,几乎要将眼前的男人烧穿,“立刻!带着你的针!离开我的房间!我不需要你这种不知所谓的治疗!更不需要你来评判我的生活!”
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在过分安静的奢华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何西门却笑了。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近乎欣赏的笑容,仿佛看到一件冰冷的艺术品终于有了活人的温度。“生气了?”他非但没动,反而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因愤怒而生动起来的脸庞,“生气好,肝主疏泄,怒气发出来,总比憋在心里把自己烧成灰强。看来我这‘不知所谓’的医生,歪打正着,也算开了个好头?”
“你…你简直…!” 欧阳慕雪被他这歪理气得眼前发黑,胸口又开始隐隐传来熟悉的憋闷感,那晚濒死的窒息感仿佛幽灵般重新缠绕上来,让她呼吸一窒,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化作一阵压抑的呛咳。
何西门眼神瞬间一凝,方才的玩世不恭如潮水般褪去。他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前一秒还懒散地坐着,下一秒已无声无息地欺近床边。没有半分犹豫,他左手如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她微凉的右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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