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铜鹤香炉腾起袅袅青烟,却压不住满室剑拔弩张。
那被押进来的三个僧人,此刻只剩一个跪在御前——原是艾嬷嬷在殿外就揪着这和尚的僧袍尖叫:“就是他!夫人日日跪拜的高僧!”
长宁伯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瞪着那和尚发怔。这人既教了巫蛊邪术,怎还大剌剌留在相国寺?倒像是专等着官兵来拿似的。
“贫僧不过是个跑江湖的。”和尚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有人给钱让扮高僧,贫僧自然要扮得像些。”他边说边扯下僧袍领口,露出脖颈处狰狞的狼头刺青。
龙案上桐木人偶泛着诡异光泽,皇帝屈指叩了叩案面:“谁给你的?”
和尚目光在殿内逡巡,突然抬手直指晋王。
屏风映得晁胤曦脸色煞白,他踉跄着跪倒:“父皇!儿臣与大哥自幼同吃同住,怎会...…”喉头哽咽得说不下去,袖中佛珠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众人这才惊觉,素来温润如玉的晋王殿下,此刻竟抖得如同风中残叶。他膝行两步抓住龙案边角,指节泛白:“裴大人与儿臣无冤无仇,儿臣何必陷害?”
皇帝垂眸看着这个儿子。淳妃原是浣衣局宫女,若非太子早夭,皇孙年幼,这庶子本不该入他眼。可此刻晋王额角青筋暴起,倒真像是蒙了天大的冤屈。
“证据呢?”晁胤曦突然扭头厉喝,温润眉眼竟透出几分戾气,“你这秃驴可有凭证?”
和尚歪头打量他,忽地嗤笑出声:“不是您啊?”手腕铁链哗啦作响,指尖又转向睿王,“那就是这位王爷咯。”
“放肆!”晁胤隆蟒袍下的身躯猛然绷直,玉带上的螭纹佩撞在青砖上碎成两半。他扑通跪在晋王身侧,两兄弟肩头相抵,却都偏过头不肯对视。
皇孙晁允业攥紧了腰间蟠龙玉佩。他望向裴寂想求个答案,却见那人正盯着和尚虎口处的旧疤出神——那疤痕形状,竟与三年前晋王替他挡刀留下的伤痕一模一样。
“皇爷爷。”稚嫩的呼唤打破死寂。小皇孙攥着龙袍一角,看着两个叔叔跪在冰凉地砖上,突然想起上月围猎时,三叔还教他射过白鹿。
皇帝抬手示意叶晟微上前。御前侍卫一把扣住和尚肩井穴,指节发力时,和尚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说!受谁指使!”
“哈哈哈哈!”和尚突然癫笑,金牙在烛火下泛着寒光,“当年黑风寨争当家,二当家往大当家酒里下毒,三当家又给二当家马鞍藏针——”他猛地啐出口血沫,“天家骨肉争起来,可比我们这些草寇精彩多了!”
叶晟微手上力道又重三分,和尚疼得面目扭曲,却仍扯着嗓子喊:“要什么证据?老子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贵人假惺惺的模样!”
“够了!”裴寂突然出声。他撩袍跪地时,腰间鱼袋玉佩撞出清响:“臣请彻查相国寺僧籍。”抬眼望向皇帝。
龙案后传来茶盏轻叩声。皇帝看着两个儿子跪在眼前,忽然想起太子薨逝那夜,晋王在灵前守了整整七日,睿王则冒雪去大相国寺求了长明灯。
殿外传来更鼓声,惊起檐角铜铃叮当。
晁允业突然“哇”地哭出声。他扑进皇帝怀里,明黄龙袍瞬间洇湿一片:“皇叔们给孙儿扎过风筝,带孙儿钓过锦鲤。”
裴寂依旧跪得笔直。他望着地上那串散落的佛珠,忽然想起老师临终前的话:“这局棋,总要有人来做执子之手。”
“还不从实招来!”
叶晟微铁钳般的手掌骤然发力,被按在青砖地上的和尚顿时惨叫连连。那身赭色僧袍早被冷汗浸透,脖颈间青筋暴起,宛如垂死挣扎的鱼。
“我当真不知啊!”和尚嘶声求饶,额头重重磕在冷硬的砖面上,“那人只说让我在长宁伯夫人佛堂里埋个巫蛊人偶,好教裴大人母子离心...谁承想、谁承想他还暗藏了太子的生辰八字!”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铜炉升起的龙涎香都凝滞了。晋王晁胤曦与睿王晁胤隆齐刷刷跪倒在蟠龙金砖上,蟒纹袍角扫过地面未干的茶渍:“求父皇明鉴!”
皇帝手中的青玉扳指在案几上叩出脆响。叶晟微指节发白,那和尚脱臼的右臂已呈诡异角度扭曲,偏生还要强撑着狞笑:“左右是个死,能拉个天潢贵胄垫背...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玄铁官靴碾上和尚血肉模糊的指节。叶晟微绣春刀上的螭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说!谁指使你构陷裴大人?”
“要杀便杀!”和尚猛地啐出口血沫,混着半颗断牙落在裴寂脚边,“横竖那人就是要裴寂死!你们这些贵人...咳咳...哪知道诏狱里等着要他命的能排到朱雀门!”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小黄门尖细的通传:“奉国公觐见——”
裴寂鸦青色官袍下的脊背骤然绷直。
满殿目光不约而同转向雕花门扇,连仙鹤烛台爆开的灯花都显得惊心动魄。要说这京城里谁最恨他,刚被押进诏狱的奉国公嫡孙当属头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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