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边…”他刚开口就被谢夫人截住话头。
“你爹最重名声。”谢夫人抚着儿子官袍上的云纹,“等明日事发,他自会明白谁才是将军府的顶梁柱。”说着瞥向柳月璃,“西跨院虽偏,倒清净。”
柳月璃福身谢恩,鬓边步摇却晃得厉害。
她想起今晨在厨房听见婆子们嚼舌根,说西跨院闹鬼,前头那位姨娘就是吊死在房梁上的。谢夫人这是要拿她当枪使,还要她感恩戴德。
更漏声遥遥传来,谢无岐起身告辞。
柳月璃跟着送到垂花门,见他大步流星往马厩去,连个回头都没有。寒风卷着雪粒子往领口钻,她突然想起退婚那日,自己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出抚远将军府。
“姑娘仔细着凉。”杏色比甲的丫鬟递来手炉,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柳月璃猛然惊醒——这两个可是那位贵人送来的眼线。
她攥紧手炉转身,瞥见谢夫人正扶着门框目送儿子,嘴角还噙着笑。
……
武威将军府。
申时三刻的日头泛着惨白,廊下冰棱滴着水珠。
谢夫人拢紧狐裘领口,鎏金护甲在青瓷盅上叩出清脆声响。她望着书房紧闭的雕花门,嘴角扯出冷笑——方才谢无尘在演武场射中红心的欢呼声,隔着三重院落都听得真切。
“夫人请回。”谢石榴抱拳挡在门前,玄铁护腕泛着寒光。
这护卫是跟着将军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连说话都带着血腥气。
谢夫人不急不恼,丹蔻指尖拂过鬓边金步摇:“劳烦再通传一声,就说...…”她忽地抬高嗓音,“事关采芳苑那位,将军也不愿听么?”
“吱呀——”
门缝里卷出墨香,谢将军端坐在紫檀案后,正用麂皮擦拭佩剑。
剑身映出他紧蹙的眉峰:“你又想折腾什么?”
“老爷尝尝这盅虫草乳鸽。”谢夫人将青瓷盅往前推了推,汤面浮着的油花结成金圈,“妾身守着炉火煨了两个时辰,最是补气血。”
“铛!”剑鞘重重拍在案上。
谢夫人指尖一颤,面上仍端着笑:“无岐今儿下值就回来请罪。那孩子瘦得脱了形,跪祠堂时膝盖都磕破了。”
“慈母多败儿!”谢将军猛地起身,剑穗上的玉珏撞得叮当响。窗外北风卷着枯枝掠过,在他眼底投下暗影——晨起圣上那句“虎父岂能有犬子”犹在耳畔,可东陵边境的狼烟明年开春就要燃起......
谢夫人窥见他眼底松动,趁机近前半步:“章姨娘昨儿带着无尘来请安,说是新得了把乌木弓?要妾身说啊,咱们无岐在兵马司当差,正缺...…”
“够了!”谢将军拂袖扫落茶盏,瓷片在青砖上炸开,“若只为这些家长里短,滚回你的院子!”
“妾身要告发谢无瑜私相授受!”谢夫人突然拔高嗓门,金镶玉耳坠在腮边乱晃,“她竟然想要送洛家小子东西!”
“啪!”
砚台擦着谢夫人鬓发飞过,墨汁溅上茜色裙裾。
谢将军铁青着脸,剑柄上的缠金丝几乎要勒进掌心:“瑜儿才及笄!你这毒妇竟敢污蔑她!”
“毒妇?”谢夫人踉跄扶住博古架,翡翠禁步撞得粉碎,“老爷不妨去问问章姨娘,她宝贝女儿究竟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
谢将军瞥见谢夫人伫立于案桌之侧,神情恍惚,眉梢不禁微微蹙起,正欲开口赶她走,突然间,谢夫人打破沉寂,声音突兀地响起:
“老爷,妾身自知己身并未获得您之深爱,然而这些年来,我执掌家中财务、料理家务,始终勤勤恳恳,虽无显着功绩,却也称得上劳苦功高。”
谢将军误以为谢夫人又要开始为谢无岐说长道短,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厌倦之色。
岂料谢夫人话锋突转:“我方才求见之时,提及采芳苑之事,您莫非以为,这只是我寻个由头想要见您?”
“幸亏妾身持家有道,方能揭露此等丑闻,否则一旦事发,不仅将军府的名声将毁于一旦,妾身亦将无颜再见世人。”
听到此处,谢将军双眉紧锁,语气加重,“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谢夫人轻轻挑起嘴角,语气淡然,“那柳月璃恬不知耻,引诱无岐,对此妾身深知您深恶痛绝。”
“若我告诉您,我们府中亦有一位‘柳月璃’,而此人……正是您宠爱有加的好闺女呢?”
谢将军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怒火中烧,愤然起身,“你这是在胡说八道!”
谢夫人对此早有预料,她冷笑一声,“不只是将军您,即便是妾身初闻此事,亦是难以置信。”
谢夫人从袖中抖出两封信,羊皮纸砸在黄花梨案上“啪”地一声响。窗棂透进来的日光照见纸角暗纹,正是谢府小姐专用的洒金笺。
“当年无瑜刚落地,妾身就想抱来养。”谢夫人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信笺,在“洛公子”三字上重重一戳,“老爷偏说章姨娘懂规矩,如今可瞧见了二人的私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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