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浓稠的墨汁,将整条街染得深沉。
望着前面或佝偻、或疲惫的身影,队伍如缓缓蠕动的长虫,每往前挪一步,龙九缡眸中期待便浓一分,似乎离找到阿榆便近了一步,舌尖也仿佛已尝到那口魂牵梦萦的面香,心里像揣了只小兽,“砰砰” 直跳。
更鼓敲过三更,轮到他时,街上行人稀稀拉拉,零星店铺的灯火,像将熄的烛火。
阿榆立在面摊后,纤细身影被昏黄油灯晕染,投在案板上,晃出淡淡影子。她垂着眼,睫毛如蝶翼轻颤,声音柔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却掩不住疲惫:“后面的客官别等啦,今日的面卖完了,对不住,明儿赶早来啊!”
“阿白,下次多做点嘛,我们下工晚,累了一天了,就盼着你这口面充饥又解乏呢!”一个浑厚的男声从龙九缡身后传来,带着烟火气的恳切。
阿榆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朝着声音的方向说道:“太不好意思了,是陈大哥吧?”
她的语气带着歉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的边角。
龙九缡这才仔细瞧“阿白”。
她始终垂首,下颌绷成紧绷的弦,不敢与人对视 ,不是眼盲,是刻意躲着什么。龙九缡心中不免涌起疑惑。
“这样吧,今日家里做了一些寿面,你们稍等,我给你们盛来一些。”阿榆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不不不,你快收摊回家吧,我们都离得近,走几步回家凑合吃点就行。”听闻家里有人过寿,那位陈大哥连忙摆手拒绝。
其他客人也客套了几句,脚步匆匆,融入夜色。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龙九缡满心失落,他揉了揉咕噜噜叫个不停的肚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明日再来,转身便要离开。
突然,一只手拽住他袖角。
龙九缡低头,视线落在那双手上 —— 冻疮的疤痕、粗糙的茧子,刀疤、烫伤交错,像老树根盘结……这哪是一双姑娘家的手,分明是饱经沧桑的老妇之手。
他心猛地一缩,怜惜潮水般漫上来,哪怕她不是阿榆,也是一位被生活磋磨的可怜人。
“这位公子,看你衣着,从城东富人区来的吧?您离家比较远,若不嫌弃,留下来吃碗面再走吧!”
瞧着眼底那熟悉的月白银纹衣角,阿榆的声音难控的紧张。
龙九缡勾唇,笑意漫上眉眼,:“好,多谢老板娘。”
闻声,阿榆指尖触电般一抖,猛地抬眼……
面前的眉眼、轮廓、一颦一笑,比往日里看到的“师缡”都要清楚千分、万分!
她瞳孔骤缩,慌得像被天敌盯上的小鹿,心 “砰砰” 要跳出嗓子眼。可转瞬,她又垂下眼,逼自己镇定下来。
别多想了,师缡已经死了,此人只是声音相似的人而已。
可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触碰他衣袖的温度,烫得她心慌,心跳乱成断线风筝……
不一会儿,阿榆从院子里端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寿面。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龙九缡只觉腹中饥饿感更甚,也顾不上形象,狼吞虎咽地一口吞下半碗。
阿榆听着那呼噜呼噜吸面声,忍不住笑道:“公子小心烫啊,慢点吃,我又不跟你抢!”
她的笑容带着几分调侃,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龙九缡闻言,动作猛地一顿,心头震颤,眼眶骤热,水雾漫上来,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年那日,在万枯山......
那天,村里的张爷爷的孙子要办喜事,阿榆和他结伴去镇上置办东西。
俩人穿梭在热闹的街市,为新郎挑喜服,选喜被,买喜宴吃食,更是把各类糖果、糕点铺子逛了个遍,还挑了套红漆发亮的新家具。
很快,东西堆成小山,他们找老板雇了牛车,看着牛车 “嘎吱嘎吱” 载着物件往村子去,这才松口气。
折腾大半天,俩人又累又饿。阿榆犯了选择恐惧症,眼瞅着五六家饭馆,一会儿说 “这家炒菜香” ,一会儿又念叨 “那家包子看着也不错” ,一直拿不定主意。
直到天突然变了脸,乌云翻滚着压下来,紧接着雨滴 “噼里啪啦” 砸落。恰好前面有个面摊,搭着简陋雨棚,俩人忙跑过去躲雨。
雨借风势,瞬间把寒意卷过来。面摊锅里的面条正巧煮好,摊主舀起几勺刚用芝麻香油、盐腌过的葱花撒进去, “刺啦” 一声,葱香混着芝麻香 “嗡” 地漫开,钻得人鼻腔发痒,胃里那点馋虫全被勾醒了。
“就在这吃吧!”阿榆咽着口水,眼睛亮晶晶的,“老板,来两碗面!”
他在旁苦笑,心想,早该直接选面摊,饿到前胸都快贴后背了。
雨棚下摆了三张桌子,俩人选了中间那张,刚好能躲开溅进来的雨水。
没多会儿,面端上来,蒸腾的热气裹着面香扑面。俩人顾不上烫,抄起筷子就要往嘴里送。
谁料到, “嘶啦” 一声脆响,那四角支撑、中间凹陷的棚顶布突然开裂!阿榆反应快,端着碗 “嗖” 地跳开,棚顶积水 “哗” 地灌到桌上。她坐着的位置,桌子竟生生被砸断一角,断痕齐整得像刀切的,阿榆瞅着,后背一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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