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道狰狞的裂痕贯穿了左下角的几扇屏面,撕裂山峦,也撕裂数只珍禽的身体。
大片的金箔剥落,露出底下粗糙的木胎。镶嵌的螺钿彩石崩碎脱落,留下一个个丑陋的空洞。
最严重的是一只仙鹤的翅膀,几乎完全碎裂缺失。
更令人心痛的是,屏风整体的色彩变得极其晦暗,曾经流光溢彩的金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失去了灵魂。
这就是她要修复的对象:
一件代表着帝国最高漆艺成就、象征着祥瑞与威仪的皇室重器!一件被时间、意外或者……人为破坏,变得支离破碎的庞然大物!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向刚刚踏入此地的江烬璃。
她呼吸一窒,脸色更加苍白,本就虚弱的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那巨大的屏风,那精微到极致的破损,无不昭示着这项任务的艰难——别说她一个手残之人,就是巅峰时期的宫廷大匠,也未必有十足把握!
“东西都在那边。”带她进来的黑衣侍卫面无表情地指向库房一角。
角落里,整齐地码放着萧执承诺的“最好”:数十桶散发着浓郁天然树脂气息、色泽纯正的顶级生漆:有黑漆、朱漆、透明漆;
成匣成匣闪烁着纯正金光的金箔、银箔、螺钿片、各色彩石;还有一套用紫檀木盒精心装盛的工具——大小不一、弧度各异的刮刀、刻刀、漆刷,以及……
江烬璃的目光瞬间被钉住!
在一个单独的锦缎凹槽里,静静躺卧着三把造型奇特的刀具。
刀身比寻常刻刀更纤细,弧度却更大,宛如一弯新月,又似猛禽的利爪。
刀柄是温润的深色硬木,带着常年握持留下的光滑包浆。刀尖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点寒星般的锐芒,薄得不可思议!
金漆勾刀!
而且是江家传承数代、传说中由陨铁混合多种异金打造、能挑动毫厘金丝的神兵!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冰冷的刀柄。
那是她血脉里的呼唤,是刻入骨髓的烙印!
然而,指尖在距离刀柄寸许的地方,猛地停住。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自己那只被厚厚麻布包裹、形同焦炭废物的右手。麻布下隐隐透出黑红之色和刺鼻的药味。
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
这只手,再也无法感受漆液的细腻,再也无法稳定地握住刀柄,再也不能施展那精妙入微的刀法!
一股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她死死咬住下唇,将那股软弱的泪意狠狠逼了回去。
不!不能哭!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她还有左手!还有那根被视为异类的第六指!
江烬璃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伸出左手,毅然决然地抓向其中一把弧度最大的金漆勾刀!
“嘶——!”
刀柄入手冰凉沉重,比她记忆中父亲惯用的那把似乎更沉几分。
她试图用左手五指,包括那根多出来的第六指去握紧、去适应这陌生的掌控感。
然而,别扭!极度的别扭!
她习惯的是右手持刀,手腕翻转,手指配合发力,如同身体的一部分。
此刻换到左手,不仅手腕转动生涩僵硬,那多出来的一根手指更是无处安放,反而成了累赘,干扰着其他手指的发力点和稳定性。
仅仅是尝试着做了一个最基础的“挑”的动作,刀尖就剧烈地颤抖起来,别说控制金丝,连在空中划一条稳定的直线都做不到!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额发。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不行吗?真的不行吗?
难道她江烬璃,注定要葬身于此?
“哼。”
一声极轻、却清晰无比的冷哼,如同冰锥,从库房角落的阴影里刺出。
江烬璃悚然一惊,猛地转头!
只见靠墙的一张旧太师椅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干瘦佝偻的老妇人。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满头银丝用一根木簪草草挽着,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灰白浑浊,毫无焦距,竟是个盲人!
老妇人枯枝般的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却异常灵活,正无意识地捻动着几片微小的螺钿碎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虽目不能视,却仿佛能“看”到江烬璃所有的狼狈。
“就凭你这连刀都拿不稳的手,”老妇人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也敢碰这‘百鸟朝凤’?也配碰我江家的‘金鳞’?”
金鳞,乃是那套金漆勾刀的名字。
江烬璃如遭雷击!“江家的金鳞”?这老妇……她认得江家的刀?她是谁?
“阿嬷……?”一个尘封已久的称呼,带着不确定的颤抖,脱口而出。
她记忆中,只有父亲口中偶尔提及、早已“故去”多年的那位在宫廷漆作服役、性情古怪却技艺通神的姑祖母,才会如此称呼这套祖传的勾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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