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夏,宁波的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蝉鸣在工地外围的樟树上扯着嗓子嘶喊,震得人脑仁发疼。转眼间,距离刘大勇偷卖钢筋被赶出公寓,已过去大半年光景。
下午三点,正是一天里最闷热难熬的时候。工地食堂巨大的鼓风机嗡嗡作响,勉强驱散着灶台蒸腾出的滚滚热浪。张丽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汗珠顺着鬓角滚落,她正手脚麻利地将一大盆焯好的豆角捞起沥水。春燕在一旁的塑料大盆里哗啦哗啦地洗着堆积如山的土豆,动作比半年前熟练了许多,只是眉宇间总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怨气。
铁皮门帘被掀开,带进一股裹挟着尘土的热风。张晓云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身清爽职业套裙的李梅。食堂里弥漫的油烟和饭菜混合气味让张晓云微微蹙了下眉,她平时极少踏足这里。
“哟,晓云!李助理!”张丽眼睛一亮,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把手迎上来,“这大热天的,你们怎么过来了?快坐快坐!”她麻利地搬过两张塑料凳,用干净的抹布使劲擦了擦。
春燕也抬起头,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晓云来了。”她目光扫过李梅,带着点局促,又低头继续搓洗土豆。
“过来看看大伙儿伙食怎么样,天热,怕大家吃不好。”张晓云笑了笑,目光在整洁了许多的灶台和码放整齐的食材上掠过,“李梅说想尝尝工地大师傅的手艺。”
“哎呀,欢迎欢迎!”张丽热情地招呼,“今天有红烧肉焖豆角,冬瓜排骨汤,醋溜土豆丝,管够!”她拿起勺子搅了搅旁边灶上咕嘟冒泡的大锅红烧肉,浓郁的肉香顿时弥漫开来。
李梅吸了吸鼻子,笑着点头:“闻着就香!怪不得工友们都说张丽姐手艺好。”
张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说话,目光瞥见春燕那边,又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脸上笑容淡了些。她凑近张晓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晓云,你过来一下。”
张晓云会意,跟着张丽走到相对僻静的食材储藏间门口。这里温度稍低,堆着一筐筐新鲜的蔬菜瓜果。
“怎么了,丽姐?”张晓云轻声问。
张丽警惕地看了眼外面忙碌的春燕和正在检查汤锅的李梅,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今儿个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我跟老于师傅开三轮车去批发市场拉菜,你记得吧?”
张晓云点头。这是食堂的日常。
“回来的路上,经过老城区那边,路窄,车子开得慢。”张丽语速加快,眼神里透着惊疑,“就在一个巷子口,我好像…好像看见那个王八蛋了!”
张晓云心头猛地一跳:“谁?”
“还能有谁?”张丽咬着牙,声音带着恨意,“王建军!就是害得立新不得不改名的那个畜生!”
这个名字像根冰锥,瞬间刺破了仲夏的闷热。张晓云脸色微变:“你看清楚了?确定是他?他不是在老家县城吗?”
“隔着点距离,他侧着身子跟人说话,但我瞧那身形,那走路的架势,八成是他!”张丽语气肯定,“化成灰我都认得!更邪门的是,跟他站一块儿说话的…”她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瞟了一眼外面洗土豆的春燕,“…好像是大堂姐夫,刘大勇!”
“刘大勇?”张晓云心头疑云骤起,“他俩怎么会凑到一起?认识吗?”
“我也纳闷啊!”张丽急道,“看那样子,好像还挺熟络,站在巷子口说了好一会儿话。刘大勇还递了根烟给他,他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王建军那王八蛋跑宁波来干什么?他那种人,能安什么好心?”
一股寒意顺着张晓云的脊背爬上来。王建军,这个名字代表的是过去一段极其不堪和危险的纠葛。他突然出现在宁波,还和刘大勇有接触,这绝非巧合。
“这事儿…你跟立新哥说了吗?”张晓云稳住心神问道。
“还没,这不刚回来就忙着备菜,一看见你就赶紧跟你说了。”张丽抓着围裙角,显得忧心忡忡,“晓云,你可得提醒提醒志远,让他千万留心点!这王八蛋阴魂不散,突然冒出来,还跟刘大勇搅和在一起,准没好事!谁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会不会是冲立新来的?还是冲着志远的公司?”
张晓云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周志远最近正在全力竞标一个重要的市政项目,对手竞争激烈,暗地里小动作不断。王建军在这个节骨眼出现,绝非吉兆。
“刘大勇…”张晓云沉吟着,“他或许知道点什么。丽姐,晚上让立新哥找个机会,在工地上…套套刘大勇的话?自然点,别让他起疑。”
张丽眼睛一亮:“行!这事立新在行!晚上收工了,我让立新拎瓶酒,找刘大勇‘喝两口’,聊聊闲天,探探他的口风。刘大勇几杯酒下肚,嘴上就没把门的了。”
两人低声又商量了几句细节。从储藏间出来时,张晓云脸上已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温和的笑意,称赞着张丽备菜的利落。李梅也笑着尝了块刚出锅的红烧肉,连说好吃。只有春燕,在哗哗的水流声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偶尔抬眼看看张丽和张晓云的方向,眼神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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