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喧闹与寺庙钟声的余韵,如同退潮般渐渐从张家村散去。初一到十五,日子在走亲访友、略显刻板的寒暄和孩子们偶尔的嬉闹声中滑过。张家小楼里的气氛,比除夕夜松弛了些许,但那份无形的沉重,依旧如同冬日里未化的积雪,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尤其是张晓云的身上。
她脸上的病态苍白褪去了些,身体在李桂香精心的食补下恢复了不少力气,但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郁色和眼底深处的沉寂,却比病容更令人担忧。她像一株被严霜打蔫了的花,失了往日温润的光彩,只剩下沉默的倔强。
正月十五元宵节,象征着团圆的日子近在眼前。
正月十四的晚饭后,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重播的春节晚会歌舞声**。小雨和小蓓被顾林叫到楼上房间检查寒假作业。李桂香在厨房收拾碗筷,水声哗啦。张大山坐在老藤椅上,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目光沉沉地望向女儿紧闭的房门。
张强走到父亲身边,压低声音:“爸,明天十五,下午我们打算带小雨小蓓回上海了。后天十六,学校报名耽误不得。”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姐姐的房间门,声音更低了,“我跟姐提了,让她跟我们一起走……她没应声。”
顾林在一旁轻轻摇头,示意丈夫别再说了。她比张强更敏锐地察觉到张晓云那无声却异常坚决的抗拒。
张大山沉默地磕了磕烟锅,站起身,布满老茧的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没说什么,径直走向张晓云的房间。他轻轻敲了敲门,不等里面回应,便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线昏黄。张晓云正背对着门,蹲在敞开的行李箱前,动作缓慢而细致地叠放着小雨和小蓓的衣物。一件件色彩鲜亮的毛衣、外套、被叠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放好。旁边还放着孩子们的书包、文具盒,也都收拾妥当。然而,属于她自己的衣物,却丝毫未动,衣柜的门敞开着,里面的衣物保持着原样。
她弓着背的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而孤寂。
张大山心头一酸,重重地咳了一声。
张晓云动作顿住,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小雨,小蓓,”张大山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作业检查完了就下楼去,帮外婆看看汤圆馅儿拌好了没。我和你妈有话要说。
门外传来小雨和小蓓应声的脚步声,还有顾林轻声招呼他们下楼的声音。很快,走廊里安静下来。
张大山走过去,把房门虚掩上。他走到女儿身后,看着她手下那些属于外孙外孙女的衣物,沉沉地叹了口气。李桂香也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沾着水渍,脸上写满了担忧。
“晓云,”张大山的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厚重,“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就打算让强子带着小雨小蓓走?你自己呢?打算这辈子……都不回去了?都不原谅他了?”
张晓云叠衣服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她依旧背对着父母,垂着头,长长的头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昏暗中,只能看到她瘦削的肩膀线条绷得极紧,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爸……”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先别急着说气话。”张大山打断她,走到床边坐下,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女儿僵硬的背影,“爸活了快一辈子,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有些话,今天必须跟你说道说道。你摸着心口问问自己,你和志远,这二十三年来,是怎么走过来的?那些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是容易的吗?”
“从你跟着他离开这个穷村子,去深圳打拼,住出租屋、啃冷馒头开始,到后来他生意起起落落,你跟着担惊受怕,再到后来日子好了,家大业大,多少人盯着你们?多少明枪暗箭?哪一步是顺风顺水的?可你们不都挺过来了吗?两个人,一条心,才有了今天这个家,有了小雨小蓓,有了小健!”
张大山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砸在张晓云的心上,勾起那些早已沉淀在记忆深处、共同奋斗扶持的艰辛岁月。那些画面如同无声的黑白电影,在她紧闭的眼前飞速掠过。
“爸知道,这次不一样。”张大山的语气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无奈,“这次伤到根了。你觉得他脏了,觉得他毁了你的信任,是不是?”
张晓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双手死死攥住了手里一件小雨的毛衣,指节泛白。
“可你放眼看看!”张大山的声调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现实,“看看你周围,看看上海那些和志远差不多身家的老板!哪个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养个小的,生个私生子,算个什么稀奇事?可志远他没有?这么多年,除了这个欧阳琳用下三滥的手段算计了他一回,你听说过他半点不干不净的传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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