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国安部大楼的清晨,带着深秋的清冽。李玄策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巨大的红木书桌上文件码放整齐,一台老式地球仪静立一隅,窗外是渐渐苏醒的城市轮廓,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平行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新沏龙井的氤氲茶香和纸张特有的油墨气息。
秘书小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李玄策面前。
“部长,东北哈市第一精密刀具厂寄来的,寄件人是王铁柱科长。看邮戳是三天前的。”小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他知道王铁柱是部长的老同学,也是部长非常看重的人。
“铁柱?”李玄策放下手中的笔,眼神瞬间柔和下来,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拿起文件袋,入手沉甸甸的,边缘处甚至沾着几点不易察觉的、已经干涸的深褐色油渍。他小心地拆开封口,里面滑出一封厚厚的信和一个用多层防震气泡膜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信纸是工厂常用的蓝色格线报告纸,厚厚一沓,字迹粗犷有力,如同刀劈斧凿,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刚硬气息。李玄策甚至能想象出王铁柱那双布满老茧、沾满冷却液的大手,是如何在灯下用力书写。他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仿佛带着东北凛冽的寒风和车间里机油与钢铁混合的味道。
「玄策兄:见字如面。」
「上次京城一别,匆匆数月。你送我的那套《韩非子》,一直放在我床头,翻得都卷边了。这书,带劲!特别是那句‘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真是说到咱心坎里去了!咱厂子现在碰上的事,可不就是这道理?」
信的开头,就让李玄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他能想象老同学在车间宿舍里,就着昏黄灯光啃读古籍的样子。
「上次跟你提过的那项‘梯度复合淬火’新工艺,实验室数据好得不得了!能极大提升特种刀具的硬度、韧性和耐磨寿命,用在咱们国家那个‘大飞机’项目关键部件的精密加工上,绝对能顶大用!可这好东西,推起来是真他娘的难!」
字里行间透出王铁柱的激动和愤懑。
「阻力主要在厂里的孙副厂长那帮‘老顽固’。他们搞了一辈子老工艺,觉得稳当,嫌咱这新东西‘花架子’,‘不稳定’,‘成本高’。还有地方上几个管配套的小厂,怕用了咱的新工艺,他们的老设备跟不上,订单丢了,地方保护主义那套就出来了,明里暗里使绊子!孙副厂长拍着桌子冲我吼:‘王铁柱!你搞这些洋玩意儿,出了质量问题,耽误了国家任务,你负得起责吗?!’」
信纸在王铁柱描述这段时,笔力明显加重,甚至有几处笔尖划破了纸背,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和憋屈。
「我当时真是憋得慌啊!真想跟他拍桌子对吼!可想起你常说的,光有蛮劲不行,得讲方法,得用智慧。我硬是把那股火压下去了。晚上,我又翻开《韩非子》,看着那句‘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琢磨了一宿。」
李玄策仿佛看到王铁柱在狭窄的宿舍里,拧着眉头,对着书本苦思冥想的画面。
「第二天,我没直接去找孙副厂长理论。我先去找了咱们厂里几个技术最牛、也最认死理的老八级钳工师傅。我请他们喝酒,没提新工艺,就拿出几件用不同工艺(包括咱的新工艺)处理过的同规格刀具样品,让他们‘盲测’性能。老家伙们眼睛毒啊!又是敲击听音,又是上磨床试切,最后结果毫无悬念,新工艺处理的样品性能全面碾压!特别是抗崩刃性,老张头直竖大拇指:‘铁柱,这玩意儿,神了!’」
王铁柱的描述生动而富有画面感,李玄策仿佛能闻到那晚的酒香和听到老工人们惊讶的赞叹。
「有了老师傅们的‘权威认证’,我底气足了。再去找孙副厂长,我不再空谈理论。我把他带到车间,当着他面,用老工艺和新工艺处理的刀具,同时加工一块超高强度的特种合金。结果一目了然:老工艺的刀干了不到一半就崩刃冒烟了,新工艺那把,顺顺当当干完活,刃口还锃亮!我又拿出老张头他们签了字的测试记录。最后,我盯着孙副厂长的眼睛说:‘孙厂,时代不一样了!过去的老黄历,撑不起现在国家要造的大飞机!《韩非子》都说了,世道变了,事情变了,咱们的准备和方法也得跟着变!守着老一套,不是稳妥,是拖后腿!咱们工人,得对得起国家给的任务,更得对得起子孙后代!’」
王铁柱这段话写得掷地有声,李玄策仿佛能听到他当时那带着浓重东北口音、却又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车间里回荡。
「嘿!你猜怎么着?孙副厂长那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憋出一句:‘那就……先小范围试试!不过王铁柱,出了岔子,我唯你是问!’」
信到这里,王铁柱的字迹都飞扬起来,透着扬眉吐气的快意。
「玄策兄,这帮‘老顽固’的门,算是让我用老祖宗的智慧和硬邦邦的事实,撬开了一条缝!但我知道,这还只是开始。地方上那些阻力,光靠我们厂自己,还是有点吃力。所以,我厚着脸皮,把第一批试制出来的、性能最好的几片样品(就是包裹里那个),寄给你看看!我知道你忙,但这事关重大,关系到咱们国家高端制造能不能迈过这道坎!恳请老同学,想想办法,给这新工艺的推广,再搭把手,加把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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