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潮水,迅速淹没了城市的天际线。老工业区残破的轮廓在渐浓的夜色中化作一片模糊的剪影,只有远处市中心的方向,璀璨的霓虹灯海开始苏醒,将半边天空染成一种不真实的、浮华的光晕。傅斯砚和苏晚混迹在下班的人流与车流中,沿着人行道缓慢前行。他们刻意低着头,避开监控摄像头密集的主要路口,选择穿行在建筑物投下的阴影和相对僻静的小巷之间。
每一声突兀的汽车鸣笛,每一次身后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都让他们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一下。傅斯砚的左手看似随意地插在外套口袋里,实则紧紧握着那个金属盒,掌心因为用力而微微出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盒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来一次极其轻微、但绝不容忽视的震动——那是芯片信号脉冲的物理表征。它像一颗植入他们逃亡路线上的心脏,以固定的频率,不知疲倦地向某个未知的接收端发送着定位信息。
苏晚紧挨着傅斯砚,一只手被他牢牢牵着,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按着自己空荡的胸口,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某种幻痛。她的脸色在霓虹灯变幻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身体大部分的重量依旧倚靠在傅斯砚身上,脚步虚浮。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但这沉默并非无话可说,而是一种在巨大压力下,将所有精力都用于观察、聆听和移动的极致专注。
“不能去酒店,需要身份登记,太容易被追踪。”傅斯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湮灭在城市的背景噪音里,“我们需要找一个不需要登记,或者管理松散,现金交易的地方。”他的大脑飞速过滤着这座庞大都市里可能存在的、法律边缘的藏身之所。汽车旅馆,特别是那些位于城市结合部、设施老旧、经营者只关心现金入账的地方,成了目前唯一可行的选择。
他们不敢搭乘任何需要身份信息的公共交通工具,甚至连需要电子支付的网约车都排除在外。唯一的希望是找到一辆愿意收现金的旧式出租车。在一条相对热闹些的辅路旁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终于拦下了一辆看起来颇有年头、车顶灯牌都有些接触不良的绿色出租车。司机是个戴着老花镜、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戏曲的老伯。
傅斯砚报出了一个位于城市东北角、靠近物流园区的、他记忆中似乎存在这类廉价旅馆的区域名。老伯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们一眼,没多问,只是嘀咕了一句“那地方可有点乱”,便挂挡起步。车厢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烟味和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古怪气味,吱呀作响的座椅弹簧随着车辆的颠簸不断发出抗议。
傅斯砚的目光始终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警惕地观察着后视镜,确认没有车辆尾随。苏晚疲惫地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但傅斯砚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她并没有睡着,只是在积攒着所剩无几的体力。口袋里的金属盒再次传来一次规律的震动,像冰冷的嘲笑,提醒着他们时间的紧迫。
大约四十分钟后,出租车驶离了主干道,拐进了一片灯光明显昏暗、建筑也显得低矮杂乱的区域。路边随处可见堆放的废弃轮胎、破损的广告牌,以及一些招牌暧昧的发廊和灯光昏暗的网吧。最终,车子在一个挂着“安途旅馆”霓虹灯牌、但“旅”字半边灯管已经不亮了的三层小楼前停下。楼体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门口坐着个光着膀子、正在用手机看短视频的中年男人,音量开得极大。
傅斯砚付了现金,搀扶着苏晚下车。那中年男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尤其在苏晚苍白虚弱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贪婪。“住店?”他吐掉嘴里的牙签,声音粗嘎。
“嗯,单间,住一晚,现金。”傅斯砚言简意赅,将几张钞票放在旁边的塑料桌上,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男人数了数钱,没再多问,从抽屉里摸出一把系着塑料牌的钥匙扔了过来,“三楼,306。热水晚上十点后可能没了,WiFi密码在墙上。”说完,便又低头沉浸在他的手机世界里,仿佛他们对他的唯一价值就是那几张钞票。
旅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楼道狭窄而昏暗,空气中混合着霉味、消毒水和廉价香烟的味道,墙壁上满是斑驳的污渍和孩童的涂鸦。脚下的地毯潮湿而黏腻,踩上去几乎听不到声音。他们沿着吱嘎作响的木楼梯上到三楼,找到306房间。门锁是那种最老旧的弹子锁,傅斯砚费了点劲才打开。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双人床,一个摇晃的木制床头柜,一台屏幕有裂纹的老式显像管电视机,以及一个用布帘隔开的、仅能容人转身的狭小卫生间。床单和被子看起来灰扑扑的,散发着一种不洁净的气息。但至少,这里有四面墙和一扇可以反锁的门。
傅斯砚迅速检查了整个房间,确认没有明显的摄像头或窃听设备(尽管以这里的条件,安装那些都显得过于奢侈),然后将房门反锁,又用椅子抵在门后。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扶着苏晚在床边坐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