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指尖在青石板缝隙里抠出半寸土屑时,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像被寒风扫过的草。影十四的低语还在耳边——西角门留了道缝,可偏院的夜风里,分明多了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那气味比灶台上的汤更浓,像无形的丝线缠绕上来。
那是赤尾藤熬煮时特有的气息,和她袖中半块残渣的气味严丝合缝,连带着舌根都泛起涩意。她蹲下身,鬓边银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簪头的兰花沾着露水,凉得像冰。
方才用簪尖撬动石板时,指腹蹭到了石缝里的黏液,黏糊糊带着腥气——像极了现代急诊科处理过的化脓伤口,混杂着腐烂与血腥,让人胃里一阵翻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石板下便传来一声闷响,的一声,像有重物落地,惊得她差点咬到舌尖,牙齿磕出轻响。
苏姑娘?影十四的声音从院外的老槐树上飘下来,带着树叶的沙沙声,西角门的守卫去茅房了,就一盏茶的空当。
苏晚深吸一口气,将袖中账册往怀里按了按。那本账册是她在灶房劈柴时,从刀疤厨娘的枕头底下摸出来的,纸页边角还沾着没擦净的药渍,褐黄色的,带着股焦糊味。最末一页歪歪扭扭记着晋州赈灾粮折银三十万两,墨迹浓得发黑,像是用血泪写就。现在这账册隔着粗布小褂硌着心口,倒像个滚烫的火炭,灼得她发慌。
她转身走向水井,井沿青苔被夜露浸得滑腻,鞋底踩上去差点打滑。绕到井后那丛野蔷薇旁时,鞋底碾到了块碎陶片,的一声轻响,脆得像骨头断裂,惊得她膝盖一软,扶住了冰冷的井壁。
借着月光低头看,碎陶片上还粘着褐色药渣——和她在北疆医馆见过的毒疮外敷药一模一样,那药渣干硬粗糙,边缘带着锯齿状的裂痕。幽冥门。苏晚默念这个名字,喉咙发紧,像被药渣堵住了。
三个月前顾昭给她看过密报,说有江湖势力在北疆用毒剂腐蚀边军粮仓,当时她只当是话本里的故事,纸上的铅字轻飘飘的,如今却要亲手揭开盖子,那沉重的真实压得她喘不过气。
水井旁的青砖墙果然有道半人高的暗门,门轴裹着油布,推的时候只发出极轻的声,像老人的叹息。苏晚猫腰钻进去,霉味混着浓烈的药气扑面而来,呛得她连咳两声,眼泪都逼了出来。那气味里有铁锈的腥、草木的苦,还有种说不出的甜腻,像腐烂的果子。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看见地道尽头有团昏黄的火光——是盏挂在石壁上的牛油灯,灯芯爆出细碎的火星,灯影里晃动着七八个黑衣人,每人手里都攥着药杵,正往石臼里捣着墨绿色的草叶,的撞击声在地道里回荡,像敲在棺材板上。
加三勺赤尾藤,火候再提半成。为首的灰衣老者掀开药瓮盖子,热气腾起的瞬间,苏晚看清了瓮里的东西——暗红的液体翻涌着,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像极了被浓硫酸腐蚀过的血肉,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了出来,和掌心的冷汗混在一起。三个月前在北疆义诊时,她见过被这种毒剂灼伤的百姓,伤口溃烂到能看见白骨,红肉外翻,像烂掉的桃子,惨叫声能穿透三条街,听得人头皮发麻。当时她用现代烧伤膏勉强控制了感染,可眼前这瓮药,分明比北疆那批更毒,连空气都仿佛被腐蚀出了味道。
这配方......竟比我们在北疆查获的还要精细!苏晚的声音压得极低,气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可还是惊得自己打了个寒颤,指尖冰凉。
她贴着石壁挪到角落的木案前,案上堆着十几本线装笔记,纸页泛黄发脆,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写着毒经·幽冥卷,字迹扭曲,像毒蛇盘踞。翻开第一页,墨迹未干的字迹刺得她眼睛发疼:赤尾藤配曼陀罗,可蚀铁;加三叶青,可腐骨......字里行间还沾着点暗红的印记,像干涸的血。
啪嗒。
背后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在寂静的地道里格外清晰。苏晚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咚咚地撞着肋骨。她猛地合上笔记塞进怀里,转身时撞翻了案角的药罐,陶片碎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声。灰衣老者的喝问像根钢针扎进耳膜,尖锐得让人耳鸣。她本能地往地道深处跑,可刚跑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踉跄——低头看,是具蜷缩的尸体,身上的官服还带着晋州府的暗纹,料子粗糙,胸口有个黑洞洞的血窟窿,血腥味混着药味钻进鼻腔。
抓活的!
追喊声在地道里炸开,回音震得人头晕。苏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无数只鼓在敲。她摸到腰间的银簪,这是顾昭送她的定情物,簪头刻着她的名字,此刻倒成了防身的利器。可还没等她拔出簪子,头顶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影十四的身影从地道顶部的通风口跃下,玄色暗卫服在火光里翻卷如鸦,带起一阵风。
苏姑娘,走!影十四甩出两枚透骨钉,两声,精准钉住最前面两个黑衣人的手腕,钉子穿透皮肉的声音让人牙酸。顾统领已经控制了前院,赵王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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