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大校场。
旭日初升,金辉洒满偌大的校场,将万余京营精锐将士的盔甲映照得一片明光烁亮。刀枪如林,旌旗蔽空,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铁锈与泥土混合的气息,肃杀而凝重。将士们按营列阵,鸦雀无声,只有战马偶尔不耐地喷着响鼻,刨动蹄子。
点将台上,朱元璋亲临饯行,文武百官列于其后。皇帝一身戎装(虽不临阵,此乃激励将士之意),目光如炬,扫视着台下这支即将南下的雄师。
常胜与徐辉祖并肩立于台前。常胜依旧是一身特制的银亮软甲,外罩绯色战袍,未戴头盔,长发束于脑后,清丽的面容上唯有坚毅与冷静。徐辉祖则全身披挂明光铠,头盔抱于臂弯,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清冷如月,一个炽烈如日,气质迥异,却又奇异地构成一幅和谐的画面。
“……东南安危,社稷所系,朕将此重任,托付尔等!望尔等同心协力,奋勇杀敌,扬我国威,早奏凯歌!”朱元璋的声音通过特制的扩音器具,清晰地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
“万岁!万岁!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震天动地,将士们的士气被提升至顶点。
常胜与徐辉祖同时单膝跪地,接过皇帝亲赐的帅剑与兵符。
“臣等,定不负陛下重托!”
仪式既毕,大军开拔。常胜翻身上马,她的坐骑是一匹神骏的白色河西骏马。徐辉祖的战马则是一匹通体乌黑的草原良驹。一白一黑,并辔而行,引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如同一条钢铁洪流,向南蜿蜒而去。
道路两旁,挤满了送行的百姓,欢呼声、祝福声、担忧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常胜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站在镇国公府仆役之前的徐母,她微微颔首。徐母亦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徐辉祖也看到了母亲,他用力地握了握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军离了京畿,行进在官道之上。常胜下令,为求速度,骑兵与精锐步兵先行,辎重后勤随后。
离了京城那令人窒息的政治氛围,置身于旷野行军之中,无论是常胜还是徐辉祖,都感觉心胸为之一阔。最初的几日,两人除了必要的军务商议,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那份因沙盘推演而生的微妙变化,已然存在。
这日傍晚,大军在一条河边扎营。中军大帐内,常胜与徐辉祖以及几位核心将领简单用过晚膳后,便围在临时制作的东南沙盘前。
徐辉祖指着沙盘上代表倭寇初期集结点的位置,沉吟道:“常帅,今日细思推演之时,你判定倭寇主力不会固守,而会选择流窜与海上骚扰,除了其寇性使然,是否还有其他依据?” 他不再称呼“常国公”,而是换上了军中更常见的“常帅”,语气也带上了请教之意。
常胜正用一根细杆指着海岸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认真,便也放下了之前的疏离,解释道:“其一,军报提及,其能与北元残部勾结,说明其首领绝非鼠目寸光之辈,懂得审时度势。其二,我仔细查阅过近年来东南倭患卷宗,凡遇朝廷大军征剿,其大多避实就虚,鲜少硬拼。其三,亦是关键,”她的细杆点在浙闽交界处的群山与星罗棋布的岛屿上,“此地地形,极利隐匿与转移。若我是倭首,必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更不会与朝廷精锐正面碰撞。利用地形与海路周旋,疲敝我军,方为上策。”
徐辉祖凝神细听,缓缓点头:“如此说来,我当初直扑其聚集点的策略,确是想当然了。只考虑了战力对比,忽略了敌之习性、地形之利。” 他坦承自己的不足,并无丝毫扭捏。
“徐副帅亦不必过谦。”常胜语气平和,“你的策略,若对付寻常流寇,或可奏效。只是此次敌情特殊,需更谨慎对待。” 她顿了顿,细杆移向沿海水师驻点,“故而,我方略之核心,在于尽快掌握水上主动权。唯有如此,方能将其逼入绝境。”
“水师整顿,千头万绪,常帅心中可有具体章程?”另一名将领问道。
“抵达之后,首要便是巡视各水寨。”常胜目光锐利,“贪腐、懈怠、船只朽坏、兵员不整……这些问题必然存在。需以雷霆手段,杀一儆百,同时,也需给出路,有功者赏,有能者用。首要目标,非是立刻催生出能远征大洋的无敌水师,而是先打造出一支能护卫近海、遮蔽航道、传递军情的可用之力。”
徐辉祖接口道:“陆上进军,则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收复一地,便巩固一地,清理潜伏之敌,安抚当地百姓,断绝倭寇耳目与补给来源。与水上行动,互为呼应。”
帐内诸将见主帅与副帅意见统一,思路清晰,心中大定,纷纷建言献策。帐内的气氛,比起出征前在书房内的激烈争执,已变得融洽而高效。
议事毕,诸将告退。常胜信步走出大帐,来到营地边缘的一座石桥上。夜空澄澈,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落,将远山近水镀上一层银边。河水潺潺,映着月光,如同流动的水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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