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杨叶老莺哺儿,残丝欲断黄蜂归。
南风苑内,这几日柳絮已飘得稀疏了,唯余几缕游丝在春末微燥的风里,勉强牵着。
窗外垂杨的浓荫里,雏莺的啁啾声急切,伴着母莺一次次衔食归来的振翅声。
柳公子临窗而立,目光越过苑墙,有些出神。
直至那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自身后石径响起,他才蓦然回神。
竟无宫人通报。
陛下着一身天青色的常服,已悄然走入殿内,背着光,只觉身形高大,看不清面色。
他未看柳公子,只信步走向临窗的大案,目光扫过案上闲置的砚台,与一旁铺着却未着只字的宣纸。
“朕不是让你练字吗?”
身后随侍托着一沓奏折与几张宣纸。
柳公子这几日才始学字,仍能认出那纸上寥寥数字,字迹清隽遒劲,自有一番风骨,与陛下给他的字帖有七分相似。
“陛下,奴……”
“朕心烦扰,欲书数行静心。”他指尖轻叩案面,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来为朕侍墨。”
柳公子闻言,走到一旁。
忐忑中拿起墨条,轻手轻脚地研磨起来。
皇帝拿起宣纸观阅,
柳公子学识尚浅,只零星识得“儿臣”“治国如御舟”“ 当如春雨”“张弛有度”“方能……万方”几字,俨然是经世治国之策。
只是笔锋更为锐利,收势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仿佛执笔者心有挂碍,下笔时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在想什么?”
出神之间,帝王已放下手中宣纸。
唇上突如其来的触感温热而柔软,带着陛下身上清冽的墨香,瞬间夺走了他所有呼吸。
柳公子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后颈却被一只手掌稳稳托住,不容退却。
他被迫仰起头,承受这个带着些许焦躁与侵占意味的亲吻。
在意识被搅乱的前一瞬,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他心头:
陛下今日的烦扰,与那张写着“治国如御舟”的纸,与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三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眼角的余光里,能看见窗外柳絮残丝飘摇,几只黄蜂嗡嗡地掠过檐角,投入渐深的暮色。
雏莺的啁啾似乎远了,又或者,是他耳中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彼此交错的、湿热的呼吸。
陛下攫取着他的气息,直到他身子发软,几乎倚靠在案边,才略略分开。
身体的反应远快于理智,在那令人窒息的亲吻间,他竟也生出几分真实的酥麻与沉溺。
这认知让他感到一阵自我厌弃——他竟如此轻易地,在恐惧与恩宠的夹缝里,品出了一丝可耻的欢愉。
他的鼻尖仍似有若无地蹭着他的鼻梁,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喑哑:“奏折……稍后再批不迟。”
说话间,那只原本在他腰间的手,已灵巧地探入衣衫的侧缘,掌心滚烫的温度毫无阻隔地熨帖在腰侧的肌肤上。
柳公子轻轻一颤,指尖无意识地攥住了陛下常服的衣袖,那雨过天青的衣料,在他指间揉出了深深的褶皱。
“陛下……”
他又低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绵软与恳求,不知是抗拒,还是更多的沉溺。
陛下未再言语,只是俯身,将一个更深的吻印在他微启的唇上,堵回了所有未尽之语。
案头那张写着“治国如御舟”的宣纸,被不经意碰落,悄无声息地飘坠在地。
……他被牢牢圈禁于陛下与书案这方寸之地,身后是冰凉的紫檀木,身前熨帖而来的是帝王不容抗拒的体温,躲闪不得,只得由他揉搓。
微凉的墨香与渐沉的喘息交织,意识在唇齿与肌肤的攻掠间渐渐模糊,窗外是暮春将尽的慵懒,室内却已是风骤雨急。
喧嚣渐歇,只余一室清寂。
柳公子伏在微凉的紫檀案上,气息未定,侧颊贴着散乱的宣纸。
陛下的指尖在他发间穿梭,带来一阵战栗。
也就在这时,他脑中破碎的线索被这根手指串了起来——
陛下令他临摹的字帖、方才批阅的奏章、还有那句评价他 “形似矣,神未至” 的话……
这句话,当初听着像是点评字迹。此刻想来,却像一把冰冷的锉刀,不止磨在纸上,更磨在他的骨头上。
他模模糊糊地触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边缘:
陛下透过他看到的,似乎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临摹的或许并非风骨,而是在描摹一个……他不敢深思、也无力企及的“原型”。
这个念头让他如坠冰窟,比方才任何一刻都要恐惧。
他究竟被当成了什么?
一个用以寄托思念的器物,还是一个用以挑衅某人的工具?
他不敢再想下去,仿佛再往前一步,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他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一个永远活在他人光影下的……模糊倒影?
照影……照影。
陛下仍立在身后,一手撑于案沿,将他圈在怀中,另一只手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汗湿的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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