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那一片藤蔓长得实在太过整齐,整齐得有点不对劲。
雷烈停住脚步的时候,我正盯着地上那片被踩得过于平坦的泥土看。太干净了,连片落叶都没有——在这深山老林里,这简直就像是写了“此处有诈”四个大字。
“等等。”我压低声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太迟了。
雷烈那小子性子急,脚已经迈了出去。先是“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枯枝断裂,紧接着就是一阵稀里哗啦——从头顶的树杈上掉下来七八个空罐子,叮铃哐啷砸了一地。声音在山洞里回荡,惊起远处一片飞鸟。
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动静,十里外都能听见。
“操。”雷烈自己也愣住了,低头看脚下。那儿横着几根几乎透明的丝线,细得像蛛丝,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影丝——我认出来了,这玩意儿是猎户们用的绊索,但布置得更隐蔽,更专业。
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
我们仨几乎是同时散开,各自找掩体。苏洛雪闪到一棵老树后,雷烈则猫腰躲在了乱石堆旁。我退了两步,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右手已经摸出了三枚铜钱。
脚步声从洞里传来,不急不缓。
先出来的是根矛——准确说,是根用骨头磨成的长矛。矛尖在洞口的光线下泛着惨白的光,上面还留着深褐色的污渍,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别的。紧接着,握矛的手出现了,手指关节突出,皮肤上满是疤痕和老茧。
然后才是人。
林九。
我呼吸滞了一下。
他比记忆里瘦了一大圈,颧骨高高突起,眼窝深陷。身上那件兽皮缝制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和干涸的污迹。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还是亮的,亮得像两簇烧着的炭火,警惕而冰冷地扫视着洞外。
他的目光先落在雷烈藏身的乱石堆,停顿了两秒,然后转向苏洛雪所在的方向,最后才移到我这儿。
我们之间隔着大概二十步的距离。
风从山谷那头吹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一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过我们中间的空地,时间好像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拖得沉闷而难熬。
“林九?”我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山谷里显得很单薄。
他没应,只是握着骨矛的手指紧了紧。矛尖微微下压,对准了我的方向。那个姿态我太熟悉了——进攻前的准备动作。
苏洛雪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走得很慢,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拿武器。林九的矛尖立刻转向她,但苏洛雪没停,一直走到离他不到十步的地方才站住。
“是我们。”她说,声音平静得出奇。
林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扫视,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计算什么。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证明。”
一个字,简单直接。
雷烈也从石头后头站起来了,有点急躁:“证明什么?我们还能是谁?”
“证明你们不是‘它们’变的。”林九说这话的时候,矛尖始终没放下。
我忽然明白他在警惕什么了。这片山不对劲,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东西——那些能模仿人形的、能钻进影子的玩意儿,恐怕林九也遭遇过,而且吃了亏。
“你左手腕上有个疤,”我开口,“是十三岁那年掏鸟窝摔的,缝了五针。我背你去的诊所,路上你还骂我走得太颠。”
林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你讨厌吃蘑菇,特别是那种伞盖褐色的。”苏洛雪接上话,“说吃起来像嚼烂抹布。”
矛尖终于往下垂了一点,但还没完全放下。
雷烈挠了挠头:“那我说啥……哦对,你第一次喝醉酒是在我家,吐了我爹一鞋,后来偷偷洗了三天才洗干净。”
林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大概是笑的意思。他缓缓放下了骨矛,但没松手,只是把矛杆杵在地上,撑着身子。
“真是你们。”他说,声音里那种紧绷感松了一点点,但警惕还在,“进来吧,外面不安全。”
他转身往洞里走,步子有点跛。我这才注意到他左腿不太对劲,裤腿破了个口子,露出下面已经结痂的伤口,很深。
我们跟着他钻进洞口。洞里比外面暗得多,刚进去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闻到一股混合着霉味、血腥味和草药味的复杂气息。等眼睛适应了昏暗,我才看清这个洞不大,深约十来米,最里面铺着干草和兽皮,像个简陋的窝。
洞壁上用炭画了些东西——线条歪歪扭扭的,像是某种标记,又像是地图。
“坐。”林九指了指地上的几块石头,自己先在草铺上坐下,骨矛横在膝上。
没人坐下。我们都站着,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重逢是重逢了,但谁也没上前拥抱,没说什么“你还活着太好了”之类的废话。气氛尴尬得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可我们明明是一起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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