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南疆的崇山峻岭,车辙碾过最后一道崎岖山梁,天地豁然开朗。官道从碎石遍布的险途,化作青石板铺就的坦途,宽阔得能容两辆马车并行;道旁的景致也换了人间——不再是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而是齐腰深的稻禾在风里翻涌,绿浪连天际;桑林郁郁葱葱,蚕农挎着竹篮穿行其间,指尖沾着银丝;星罗棋布的村落炊烟袅袅,白墙黛瓦浸在水汽里,像晕开的水墨画。空气中的气息也变了,洗去了南疆的湿热腐腥,只余下运河水汽的清甜,混着稻穗灌浆的醇厚芬芳,吸一口都觉得肺腑通透。
晓行夜宿十余日,车轮声从“咯噔”的颠簸,变成“轱辘”的顺滑——他们已踏入江南地界。
虽过了“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暮春,初夏的江南却更显丰腴。运河如银带缠绕大地,水网纵横交错,乌篷船的欸乃声与纤夫的号子交织,船娘的吴侬软语顺着水波飘远;白墙黛瓦的民居临水而建,飞檐翘角倒映在碧波中,拱桥如弯月卧波,桥洞下穿梭着满载货物的漕船;市镇里更是热闹,丝绸庄的幌子随风轻摇,茶叶铺的清香沁人心脾,连街边卖花姑娘竹篮里的茉莉,都带着水汽的温柔。
“这江南,比京城多了几分软气。”萧战勒住马缰,望着远处炊烟缭绕的村落,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他常年驻守北境,见惯了风沙凛冽,这般温润景致,倒让他紧绷的肩背都松快了些。
苏忘忧轻摇折扇,眼中满是欣赏:“江南水暖养人,你看这草木长势,便知此地水土丰饶。”他出身医家,对风土气候格外敏感,指尖捻起一片飘落的柳叶,“这柳叶比京城的更肥厚,药性也该更温和。”
墨衍的机械眼不停闪烁,镜头对准路边的水车:“这水力驱动的结构巧妙,比北境的风车更省人力。”他翻身下马,围着水车转了两圈,手指在机械臂上快速敲击,记录着构造细节。
星衍则望着远处书院的青瓦,抚须笑道:“此地文风鼎盛,地脉之气都透着平和,最适合推演阵法。”他这段时日研究花垣族古籍,正需这般宁静心境沉淀思路。
苏婉婉骑在一匹雪色骏马上,银发用一支素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被风拂过,贴在略显苍白的面颊上,却难掩那空灵绝俗的气质。新紫色眼眸平静地扫过“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景致,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南疆的生死搏杀犹在眼前,母亲真灵的温暖还在胸前萦绕,这人间烟火虽温馨,却像隔了一层薄纱——她能欣赏这份柔美,却难彻底融入其中。
她更多是在感知此地的空间“质感”:南疆的空间狂野躁动,如奔腾的烈马,充满原始撕裂力;而江南的空间,却如运河的水波般温顺粘稠,柔和中藏着韧性,更利于隐匿气息,而非爆发式的力量冲击。“此地空间脉络细密,若有追兵,倒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她轻声说道,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前面便是芙蓉镇,南北漕运的要地。”萧战指着前方的城镇轮廓,“我们在此休整两日,让马匹歇歇脚,也补充些物资。”
踏入芙蓉镇,热闹气息扑面而来。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被雨水润得发亮,两旁店铺鳞次栉比:绸缎庄的伙计正抖开一匹云锦,霞光般的色泽引得路人驻足;茶叶铺的掌柜用茶针撬开茶饼,醇厚的茶香飘出半条街;酒楼的幌子上写着“杏花村”,店小二肩上搭着白毛巾,高声吆喝着“客官里边请”。空气中混杂着桂花糕的甜香、酱鸭的油香、胭脂水粉的幽香,还有运河特有的湿润气息,构成一幅鲜活的市井长卷。
他们寻了间临河的“悦来水阁”落脚。客栈门面不大,却雅致得很,木窗雕着莲花纹样,推开窗便能看见运河上往来的乌篷船,船娘清亮的歌声随着水波悠悠飘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见他们气质不凡,连忙引着上了二楼的清净客房,笑道:“几位客官放心,这临江的房间最是安静,夜里听着水声,睡得安稳。”
安顿妥当后,几人分工行事:萧战带着墨衍外出探查地形、采购干粮伤药;星衍留在房中,摊开从花垣族带出的古籍,继续钻研阵法;苏忘忧则拉着苏婉婉,非要去镇上的“济世堂”看看,“江南多特有药材,说不定能淘到‘雪莲子’‘水沉香’,正好给你调理道体。”
苏婉婉本想留在房中调息,却拗不过三哥的关切,只得随他出门。济世堂果然气派,朱红大门上悬着鎏金匾额,堂内药柜高达丈余,密密麻麻的抽屉上贴着药材标签,伙计穿着青布长衫,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苏忘忧一进药铺便如鱼得水,拉着坐堂的老大夫探讨医术,两人从“青蒿治疟”聊到“茯苓祛湿”,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苏婉婉对药材兴趣不大,便倚在药铺门口的廊下,目光淡然地打量街景。青石板路上,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走过,戴帷帽的女子提着食盒匆匆而行,孩童追着蝴蝶跑过,笑声惊起了屋檐下的燕子——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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