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房的铁栏杆带着铁锈味,蹭得苏蘅卿的月白旗袍起了毛边。她坐在审讯室的硬木椅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袖口——那里本该藏着半枚碎玉佩,是今早被李探长的手下搜走时,她故意让春桃塞在发髻里的,此刻却不知落进了谁的口袋。
“苏小姐倒是沉得住气。”李探长把搪瓷杯往桌上一墩,褐色的茶渍溅在逮捕令上,正好盖住沈砚洲的签名,“沈砚洲把码头那批鸦片藏哪了?你替他送的那瓶‘药’,里里外外都是海洛因,当我们查不出来?”
苏蘅卿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灰。审讯室的天窗正对着巡捕房的后院,几株腊梅在寒风里抖着骨朵,让她想起去年此时,沈砚洲在霞飞路的公寓里替她插梅,说这花烈,像她眉骨下那道疤,疼过才更艳。
“李探长说笑了。”她声音轻得像雾,“我一个唱戏的,哪懂什么鸦片海洛因?倒是前几日在百乐门后台,听见你的人跟青帮老三交易,说要给沈先生‘送份大礼’。”
李探长的三角眼猛地一缩。他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苏老板竟如此难缠,手指在桌上敲了三下——这是让外面的人进来动刑的信号。可门被推开时,进来的却是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手里提着个藤编食盒,帽檐压得很低。
“法租界总巡捕让我来送点东西。”男人的声音裹着寒气,将食盒放在桌上时,苏蘅卿看见他袖口露出半截银链,链坠是只小小的狐狸——那是她去年生辰,亲手给沈砚洲打的,他说要戴着辟邪。
是沈砚洲的人。她的心猛地一沉,却在男人转身的瞬间,瞥见食盒底层露出的半张纸条,上面是沈砚洲惯写的狂草:“梅瓶后,三指深”。
李探长显然认识这人,脸色变了几变,终究没敢拦。等门重新关上,苏蘅卿才慢吞吞地打开食盒——里面是碟桂花糖藕,块块切得方正,浇着琥珀色的糖浆,正是她爱吃的样子。只是最底下那层油纸里,裹着支含苞的腊梅,花茎上缠着根细细的铜丝。
“苏小姐要是想明白了,”李探长呷了口茶,目光黏在她鬓角的白茉莉上,“就说说沈砚洲藏货的仓库在哪。你毕竟是苏家的小姐,总不能真蹲大牢吧?”
苏蘅卿拈起块糖藕,舌尖触到糖浆的甜时,忽然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见沈砚洲。他在百乐门的台下,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学生装,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戏票,等她谢幕时冲上来递花,却是支蔫了的野蔷薇,梗上还带着刺。
“我知道仓库在哪。”她放下糖藕,指尖在桌面上划出个“7”字,“十六铺码头,七号仓库。只是沈先生说,那里的货要等青帮的人来接,还让我带句话——‘去年借的三条船,该还了’。”
李探长的眼睛亮了。他跟青帮斗了半年,就想抓个私通的把柄,当下拍着桌子叫好:“苏小姐果然识时务!来人,备车!”
苏蘅卿被押着往外走时,故意撞翻了食盒。桂花糖藕滚了一地,那支腊梅却被她顺势攥在手里,花茎的铜丝硌得掌心发疼。经过关押沈砚洲的牢房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低沉的哼歌声,是她常唱的《游园惊梦》,只是把“则为你如花美眷”改成了“则为你簪上梅香”。
牢房的铁栏杆上缠着层薄冰。沈砚洲穿着件单衣,左额缠着带血的纱布,看见她手里的腊梅,忽然咧嘴一笑,露出颗小虎牙——那是他年轻时跟人打架,被打掉半颗后补的,总说这样笑起来更凶,能吓跑欺负她的人。
“冷不冷?”他的声音隔着栏杆传过来,带着铁锈的沙哑,“我让阿福给你带了件貂皮披风,在食盒夹层里。”
苏蘅卿没说话,只是将腊梅从栏杆缝里塞进去。花瓣刚触到他的指尖,就被他死死攥住,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七号仓库的货是假的。”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李探长要的是青帮的船,你让阿福……”
“我知道。”沈砚洲打断她,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手背,“梅瓶后有枪,三指深的地方是子弹。等下船开出去,你就跳江,阿福会在下游接你。”他忽然压低声音,“去年你扔还我的半枚玉佩,我磨成了梅蕊,嵌在你那支旧银簪里,藏在……”
“走了!”狱警的警棍敲在栏杆上,打断了他的话。苏蘅卿被拽着往前走,回头时看见沈砚洲正将腊梅别在耳后,纱布渗出的血染红了嫩黄的花瓣,像极了那年他替她挡子弹时,溅在白旗袍上的模样。
十六铺码头的风裹着鱼腥味,吹得人睁不开眼。七号仓库的铁门虚掩着,里面堆着些空木箱,墙角立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瓶身上画着寒梅傲雪图——正是沈砚洲去年在古董店拍下送她的,说这瓶配她的名字,“蘅”是香草,“卿”是佳人,都该被好好藏着。
李探长让人守住门口,自己带着两个手下往里冲。苏蘅卿趁机摸到梅瓶后,指尖插进泥土里——果然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是支小巧的勃朗宁手枪,枪套上绣着朵小小的莲花,是她亲手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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