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秋雾总来得沉,像是浸了水的棉絮,裹着巷子里的煤烟味,黏在沈疏微的毛呢大衣上,一捏就能攥出湿意。她站在琉璃巷口,手里攥着半张泛黄的纸条——那是第四卷末在沪上旧宅墙缝里找到的,上面只有“北平琉璃巷,鹤鸣寻簮踪”九个字,字迹是祖父沈砚之的笔锋,带着几分仓促的抖颤。
巷子里的灰瓦屋顶在雾里若隐若现,朱漆斑驳的门扉大多闭着,只有几家早点铺子开了门,蒸笼里冒的白气混着雾,把“琉璃巷”的木牌衬得越发陈旧。沈疏微往里走,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走了约莫五十步,忽然听见一声鹤鸣——清越,绵长,像是从雾的深处钻出来,带着点穿透岁月的凉意。
她停下脚步,顺着鹤声的方向望去,雾里隐约露出一角飞檐,檐角挂着的铜铃没响,却能看见檐下挂着块褪色的木匾,上面刻着“鹤鸣堂”三个字,笔画里积着灰,却还能看出当年的遒劲。
“姑娘找谁?”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沈疏微回头,见是个穿青布长衫的老人,头发花白,手里拎着个竹编的食盒,食盒里飘出淡淡的小米粥香。老人的眼睛很亮,盯着她手里的纸条,眉头微蹙,像是认出了什么。
“您是鹤鸣堂的人?”沈疏微收起纸条,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我叫沈疏微,从上海来,找沈砚之先生,还有……和他有关的一枚古簮。”
老人的脸色沉了沉,拎着食盒往鹤鸣堂的方向走:“沈先生二十年前就走了,这巷子里早没人提他了。古簮是什么,我不知道。”
沈疏微赶紧跟上,雾水打湿了她的额发:“周伯,您别瞒我,这纸条是我祖父写的,他说‘鹤鸣寻簮踪’,鹤鸣堂一定藏着线索。我祖父当年突然从上海去北平,之后就没了消息,我找了他三年,就只找到这张纸条。”
老人脚步顿住,回头看她,目光落在她颈间——那里挂着半枚玉簮,簮身上刻着缠枝莲纹,只是顶端缺了一块,露出断口的毛边。这是沈疏微从小戴到大的,也是祖父留下的唯一与古簮相关的物件。
“你这簮……”老人的声音颤了颤,伸手想碰,又缩了回去,“跟沈先生当年带回来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终于松了口,领着沈疏微走进鹤鸣堂。推开朱漆大门,院里种着一棵老槐树,叶子落了满地,树下摆着个青石鹤盆,里面盛着清水,一只丹顶鹤正站在盆边梳理羽毛,见了人也不怕,只是偏过头,又鸣了一声。
“这鹤叫‘雪顶’,是沈先生当年从关外带来的,今年快二十岁了。”老人把食盒放在廊下的石桌上,给鹤添了把小米,“我叫周忠,是沈先生的守院人,他走的时候嘱咐我,要是有戴半枚玉簮的沈家后人来,就把该说的都告诉她。”
沈疏微的心猛地一跳,追问:“我祖父当年为什么来北平?他到底去哪了?”
周忠叹了口气,领着她走进正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八仙桌,四把太师椅,墙上挂着一幅《寒江独钓图》,落款是“砚之”。桌角放着个旧账本,翻开的一页记着“民国十七年,购琉璃巷老宅,藏‘合卺簮’于东厢房”——“合卺簮”三个字被圈了起来,墨迹发黑,像是反复描过。
“合卺簮就是你要找的古簮。”周忠指着账本,“沈先生说,这簮是前朝宫里流出来的,分雌雄两枚,合在一起能打开一个匣子,里面藏着沈家的祖业账本。民国十六年,沪上沈家遭了难,债主找上门,沈先生没办法,才带着雌簮来北平,想找雄簮,凑齐了打开匣子,拿出账本还债。”
“那雄簮找到了吗?”沈疏微追问。
周忠摇头:“没找到。沈先生在北平找了一年,只查到雄簮曾在琉璃巷的‘宝昌斋’出现过,可等他去的时候,宝昌斋已经关了门,老板也跑了。民国十八年冬天,有一群穿军装的人来闯宅,说要找合卺簮,沈先生把雄簮藏了起来,自己跟着那些人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沈疏微攥紧了颈间的半枚玉簮——原来这是雌簮,祖父当年带走的是雌簮,那她戴的这半枚,又是哪来的?
“我戴的这半枚,是祖父留给我父亲的,”她疑惑道,“难道这雌簮被分成了两半?”
周忠刚要开口,院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有人踢倒了墙角的柴火堆。雪顶突然焦躁起来,扑棱着翅膀,对着院门的方向尖鸣。
“有人来了!”周忠脸色一变,拉着沈疏微躲进东厢房,“那些人这些年没断过找合卺簮,去年还有人来撬东厢房的锁,幸好我提前把东西移走了。”
东厢房里堆着些旧家具,周忠移开一个衣柜,后面露出一道暗门。打开暗门,里面是个小密室,墙上挂着幅布帘,掀开布帘,里面摆着个紫檀木盒。周忠打开木盒,里面放着半张图纸,还有一枚铜钥匙——图纸上画着琉璃巷的地图,标注着“宝昌斋旧址”,旁边写着“雄簮藏于井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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