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着雪沫子,像极了沪上冬夜刮过黄浦江的冷潮,只是这昆仑山口的风更烈,带着冰碴子往人骨缝里钻。沈砚秋裹紧了那件藏青色羊皮袍——这是他从北平琉璃厂旁的估衣铺淘来的旧货,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细密的毛边,却比新制的绸缎更抗寒。他左手攥着缰绳,右手不自觉地摸向怀中,指尖触到那半枚白玉簪的温润,才稍稍压下心底的焦躁。
簪子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质是上好的羊脂白,簪头雕着半朵缠枝莲,断口处被岁月磨得有些圆润,却仍能看出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那年他才十五岁,趴在母亲病床前,听她气若游丝地说“找着另一半……沈家的根……”,话没说完就咽了气。如今他三十而立,从沪上追到北平,又从北平跟着一幅残破的古卷来到这昆仑山下,总算摸到了“断云崖”的边。
“沈先生,勒着点缰绳!”身后传来向导老周的喊声。沈砚秋回过神,才发现胯下的骆驼正往冰坡边缘蹭,再往前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雪谷。他赶紧收了缰绳,骆驼打了个响鼻,蹄子在冰面上打滑,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老周赶上来,他穿着一件油渍斑斑的棉袄,腰间缠了三圈粗麻绳,绳上挂着冰镐、水壶和半块干硬的青稞饼。“这畜生也怕‘鬼见愁’,”老周拍了拍骆驼的脖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敬畏,“前面那道裂隙,就是当地人说的‘鬼见愁’,我爷爷当年跟着‘晋商驼队’来过一次,说那里面能听见死人哭。”
沈砚秋顺着老周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冰峰像是被天神用巨斧劈开,一道黑黢黢的裂隙横在崖壁上,风从里面灌出来,发出“呜呜”的声响,真像有人在哭。他从怀中掏出那幅古卷,展开时指尖都在抖——这卷是他在北平潘家园的一个小摊上淘的,纸页发黄发脆,边缘还缺了个角,上面用朱砂画着昆仑山脉的轮廓,“断云崖”的位置画着个小小的仓廪符号,旁边题着“玉簪合,秘仓开”五个小字,字迹模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郑重。
“老周,你爷爷说没说过,那秘仓里藏的是什么?”沈砚秋把古卷小心地卷起来,塞进皮袍内侧的口袋里——那里贴着手心,能护住纸页不被寒风刮坏。
老周蹲下身,从雪地里刨出一块冻硬的牛粪,塞进怀里暖着手:“我爷爷说,民国八年那回,他跟着驼队运茶叶,撞见几个穿长袍的人从裂隙里出来,手里捧着个锦盒,盒里的东西能在夜里发光。后来有个姓王的商人贪心,带着两个伙计进去寻宝,结果只出来一只鞋,鞋里还裹着半截手指头。”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脚,“从那以后,没人敢再靠近‘鬼见愁’。”
沈砚秋没说话,只是望着那道裂隙。他想起在北平请教古籍专家陈老先生时的情景,陈老先生拿着那半枚玉簪,手抖得像筛糠,说这是“沈家旧物”,还说另一半玉簪藏在昆仑的秘藏里,双簪合璧能引出“救国的宝贝”。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糊涂,可如今站在这冰峰下,怀里的玉簪竟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走吧。”沈砚秋站起身,从骆驼背上卸下绳索和冰镐——绳索是他特意从北平的五金铺买的钢丝绳,比普通麻绳结实三倍,冰镐的镐头磨得发亮,是他连夜用磨刀石磨的。老周见状,也赶紧收拾东西,把水壶灌满雪水,又往嘴里塞了块青稞饼,含糊地说:“沈先生,要是真见着宝贝,可得给我留块碎玉,我给我闺女打个镯子。”
两人沿着冰坡往上爬,冰壁上结着厚厚的冰层,每走一步都要先用冰镐凿出个落脚点。沈砚秋的手套很快就被冰碴子磨破了,指尖冻得发紫,却不敢停下——太阳已经偏西,要是天黑前进不了裂隙,夜里的风雪能把人冻成冰雕。他想起沪上的冬天,虽然也冷,却有暖炉和热茶,还有静安寺旁的糖炒栗子,可如今,只有满目的冰雪和刺骨的寒风。
爬了约莫一个时辰,沈砚秋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往冰坡下坠去。他下意识地挥出冰镐,镐头“咔嗒”一声卡在冰缝里,钢丝绳紧紧拽着他的腰,疼得他龇牙咧嘴。老周赶紧爬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喘着粗气说:“沈先生,你可得小心!这冰壁滑得很,我爷爷说,当年那姓王的商人就是这么掉下去的。”
沈砚秋点点头,借着老周的力气爬上来,发现手心被冰镐的木柄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渗出血来,沾在木柄上,很快就冻成了暗红色。他从怀里掏出块手帕,胡乱擦了擦,又继续往上爬。终于,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两人爬到了裂隙口。
裂隙宽约丈余,深不见底,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与外面的干冷截然不同。沈砚秋蹲下身,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往裂隙里看,只见下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风的呜咽声。他摸出怀里的玉簪,刚想递到老周眼前,玉簪突然发出一道微弱的白光,紧接着,裂隙左侧的石壁上,竟也亮起一道蓝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