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湿冷。傍晚时分,豆大的雨点砸在“宝蕴斋”的青石板台阶上,溅起细密的水花,混着街面昏黄路灯的光晕,晕出一片模糊的光影。王老板背着手站在二楼的窗前,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卷,目光死死盯着街对面那辆停了半个时辰的黑色轿车。车窗帘子拉得严实,却能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人影,帽檐压得极低,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老板,楼下的伙计说,街口又多了两个‘扫街’的,看打扮,不像是巡捕房的人。”小伙计阿福端着一碗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脚步放得极轻,说话时声音都带着颤。他跟着王老板三年,从未见过老板这般凝重的神色——平日里的王老板,总是穿着体面的绸缎马褂,戴着金丝眼镜,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哪怕遇到难缠的主顾,也能游刃有余地周旋,可此刻,他鬓角的白发似乎都在灯光下泛着焦虑的光。
王老板没有回头,只是缓缓转过身,接过阿福手中的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才勉强压下心头的躁动。他呷了一口茶,茶水的醇厚没能冲淡舌尖的苦涩:“阿福,你还记得我上周让你送到龙华塔下净慈寺的那个木盒吗?”
阿福一愣,随即点头:“记得,您特意吩咐用锦缎裹了三层,让我亲手交给觉明师父,还说‘此物关乎国脉,需妥帖安放’。怎么了老板,那木盒里的东西……”
“那是‘烬余簮’的真簮。”王老板打断他的话,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些年我挂在宝蕴斋的,一直是仿品。真簮藏在我这儿三十年,本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交给能护住它的人,可没想到,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阿福脸色骤变,手里的茶盘险些脱手:“是……是那些日本人?还是之前来的那个汉奸顾啸林?”
“都有。”王老板放下茶碗,走到墙角的博古架前,伸手在一尊宋代汝窑瓶后面摸索了片刻,“咔哒”一声轻响,博古架侧面弹出一个暗格。暗格里没有珍宝,只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三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站在龙华塔下,笑容青涩。王老板指尖摩挲着照片中间那人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照片上左边这个,是你师祖,中间是我,右边的,是顾啸林的父亲顾振邦。当年我们三人一起学古董鉴定,发誓要护住华夏的宝贝,可顾振邦后来贪慕富贵,投靠了日本人,顾啸林更是青出于蓝,为了得到烬余簮,什么阴狠的事都做得出来。”
他收起照片,暗格自动合上,“日本人说这簮子里藏着上古的宝藏地图,顾啸林则是想借着献簮的功劳,在日本人那里谋个更高的职位。他们找了我整整五年,我一直用仿品搪塞,可前几天,顾啸林查到了净慈寺的线索,觉明师父托人带信来,说寺里已经不安全了,让我尽快想办法转移真簮。”
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伙计的惊呼:“你们干什么?不能进来!我们老板已经打烊了!”
“砰”的一声巨响,楼下的木门被踹开,沉重的脚步声顺着楼梯往上涌,夹杂着顾啸林阴恻恻的笑声:“王师兄,别来无恙啊?躲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吧?”
王老板脸色一沉,对阿福急声道:“你从后门走,去龙华塔找觉明师父,告诉他,真簮我已经转移到了塔下的地宫,密码是‘家国永安’四个字,让他务必交给军统的沈先生,千万不能落入贼人之手!”
“老板,我不能丢下你!”阿福眼眶通红,伸手就要去拿墙角的扁担。
“糊涂!”王老板猛地推了他一把,“你留下只会拖累我!真簮比我的命重要,护住它,就是护住我们中国人的根!快走!”
阿福咬了咬牙,含泪朝着后门跑去。王老板整理了一下马褂的衣襟,戴上金丝眼镜,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神色,只是眼底的决绝,却再也藏不住。
他刚走到楼梯口,顾啸林就带着五个黑衣人冲了上来。顾啸林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阴冷:“王师兄,你看你,一把年纪了,何必这么固执?只要你把真的烬余簮交出来,皇军说了,不仅保你宝蕴斋平安,还能让你做古董商会的会长,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王老板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顾啸林身后的黑衣人,每个黑衣人腰间都别着枪,“靠着出卖祖宗换来的荣华富贵,我王某人消受不起。顾啸林,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他当年因为不愿帮日本人盗掘古墓,被日本人活活打死,你不仅不报仇,反而认贼作父,你对得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吗?”
顾啸林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少跟我提那个老顽固!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只有跟着皇军,才能有出路!王师兄,我再劝你最后一次,交不交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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