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河,是吕宋北部的命脉。
它蜿蜒穿山越岭,最终汇入大海,沿岸散布着七八个小部族,世代以渔猎为生,也有一些善制木船的匠人。过去这里不起眼,不产香料,也没金矿,所以葡人一直懒得理会。但随着互市的建立,他们意识到,若无法从港口正面取得优势,就可能绕道这条水路,从北岸对我们形成包夹。
郑和派我率人先行,与北岸部族建立联系。
这是一次未带战船、不带火炮的陆路出访。我们一行只有十余人,但带足了“诚意”——盐、布、陶器、干肉,还有用吕宋语写的互市章程。
引路人就是那位潘龙旧部,他名叫图兰,曾在北岸作战多年,如今决定投我们一方。他不多话,但路走得稳,知道哪条小道能避开葡人巡逻,哪片水洼是猎人埋伏之处。
花了两天时间,我们终于抵达北岸最大部族——阿万族的聚居地。
这里山高林密,溪流清澈,简陋的竹屋散布在山腰,显得封闭而自足。阿万族原不喜外人,但当他们看到我们带来的干盐与陶罐时,气氛微微有些缓和。特别是陶器——山中潮湿,他们晒盐不便,土器破碎率高,我们的耐火陶罐对他们来说是稀罕物。
阿万族的族长是个五十出头的老人,皮肤黝黑,手掌布满老茧。他叫“巴祖”,据说曾跟葡人打过交道,还因此吃过不少苦。
“他们的酒好喝,但他们的税也重。”这是他接待我们的第一句话。
我笑了笑,把吕宋语的互市章程双手奉上:“我们不是来征税的,是来谈合作的。只要你们愿加入互市,盐、陶、布三样,我们三月一次派人送来,换你们的鱼干和木料。”
他翻着章程,念得不快,但能看懂。
“你说有议会,是不是我也能去发言?”
“只要你愿意,我们会在港口设‘北岸议席’,让你们有名有分。”
巴祖看了看我们带来的货,又问:“那葡人来怎么办?他们带枪。”
我回答:“我们也有枪,有船,有兵。但最重要的,是我们不会强迫你们。你们若愿合作,我们就一条心;你们不愿,我们绝不夺地抢货。”
巴祖沉默许久,最后轻轻点头。
“我不信你们,但我更不信他们。”
这算是答应了。
接下来几天,我们分别走访了北岸的几个小部族,凭借阿万族的牵线和我们带去的实货,局面慢慢打开。
有一个部落,叫马丽族,人数不多,但擅长编藤,他们做的藤篓在港口很抢手。我提出合作时,他们先是抗拒,但当我们拿出大明瓷杯作为礼物,并允许他们保留图腾刺青风俗后,他们终于松口。
“你们尊重我们的模样,不像葡人逼我们穿他们的衣服。”马丽族首领说。
这句话让我记了很久。
我们在北岸停留七日,最终促成四个部族加入互市协定,另三族则保持观望,但同意不与葡人合作。
我们走的时候,阿万族特地送我们一根用山鹿角雕刻的权杖,象征他们的“立约”。上面还绑了三根羽毛,代表三族共同认可。
图兰看着那根权杖,眼神有些恍惚。
“这些年我们打来打去,从没想过他们会愿意跟人议事。”他说,“要是潘龙也早些改主意,说不定今天还能活着。”
我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下山路上,我思考着一件事。
互市的真正难点,不在于制度本身,而在于能不能让所有人看见自己的影子。
一旦有人感觉被排除在外,不被尊重,不被倾听,制度再好也没用。我们不光是在铺市场的路,还是在修补那些被殖民压抑过的人心。
回到港口时,郑和正在指挥新一批大明货船卸货。
看到我归来,他微微一笑:“成了?”
我点头,把阿万权杖递给他。
“他们立约了。”
“那很好。”他认真看着权杖,“这是北岸的信物,也是这个互市能不能走远的关键。”
正说着,一名快信兵匆匆赶来,低声向我禀报:
“葡人果然去了北岸,却被阿万族堵住,未能上岸。”
我心头一松,转而问:“他们动手了吗?”
“没有。葡舰在淡水河口盘旋半日,未敢靠岸,最后驶向西南。”
我点头,暗松一口气。
郑和沉声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但现在,我们有了比火炮更坚实的护盾——盟友。”
他抬头望向海天交接处,语气缓慢而坚定:
“我们的敌人不是葡萄牙,也不是哪个部族,而是那些认为‘别人的土地永远只能被支配’的旧观念。”
我望着远方即将落下的夕阳,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安稳感。
互市这张网,正一点点织开。而我知道,网的力量,来自每一个被尊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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