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结界的最后一缕辉光在正午时分彻底消散,像融化的薄冰,悄无声息地没入空气。没有宏大的声响,没有戏剧性的崩解,只是那层笼罩荒石镇数日的淡金色光晕逐渐变淡、变薄,最终了无痕迹。
当光幕彻底消失的瞬间,镇中心广场上聚集的人群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人们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曾经被结界拱卫的天空。银月艾瑟尔高悬中天,洒下清冷而稳定的光辉,赤月厄里斯已经退到遥远的天际,只留下一个暗红色的微小轮廓。天空恢复了正常的蔚蓝,飘着几朵稀疏的云。
然后,某种紧绷的东西松懈了。
不是欢呼,不是庆祝,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疲惫、悲伤和如释重负的叹息,从数百人的胸腔中轻轻呼出。人们彼此对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相似的茫然——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面对眼前景象的茫然。
结界之外的世界,终于毫无遮挡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焦黑。这是第一个涌入脑海的词。
以原本的围墙界限为基准,外围的土地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灰黑色。曾经开垦出的田垄已经无法辨认,作物要么化为焦炭,要么异化成扭曲的、半植物半矿物的怪异结构,在风中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几栋外围建筑完全倒塌,夯土墙碎成粉末,木梁碳化成脆弱的骨架。更远处,原本规划为未来扩展区的荒地,地表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灰烬,踩上去会留下清晰的脚印,脚印边缘的灰烬会微微蠕动,仿佛有生命。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灰烬的呛人气息、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殖质气味、以及隐约的硫磺味。阳光照在这片被蹂躏过的土地上,反射出病态的光泽。
人们开始小心翼翼地走出广场,走向自己的家,或者曾经是家的地方。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个中年男人蹲在自家倒塌的窝棚前,徒手翻找着瓦砾,从下面挖出一个烧掉一半的木雕玩具。他把它握在手里,很久没动。一个女人拉着孩子站在变成焦土的菜园边,孩子仰头问:“妈妈,我们晚上吃什么?”女人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德索莱特·卡斯尔站在政务厅前的台阶上,看着这一切。他换上了相对整洁的深色外套,腰间的“开拓者·黎明意志”在阳光下反射着沉稳的光泽。埃莉诺·晨星站在他左侧半步,双手捧着一卷厚重的羊皮纸,那是连夜起草的《重建法案》正式文本。阿尔德里克·斯通在右侧,背着他的塔盾“不屈壁垒·山岳”,盾面上新增的岩石纹路在日光下清晰可见,他目光扫视着人群,警惕而沉静。
布兰恩·火砧没有站在台阶上。矮人工程师带着他的学徒卡尔,还有几个工坊的骨干,直接坐在了广场边缘一段未倒塌的矮墙上。他们面前摊开几张画满草图和算符的硝制皮革,布兰恩正用炭笔在上面快速勾勒着什么,嘴里低声和格伦德尔·石臂讲着什么。格伦德尔·石臂花白的胡子纠结在一起,眉头紧锁,听着布兰恩的讲解,不时摇头又点头。
伊索尔德·路尔站在稍远一些的阴影里,赤痕精灵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双臂环抱,那双独特的暗红色眼睛扫视着焦土,仿佛在评估某种看不见的损害。塞莱斯特·晨曦则已经在组织医疗队的成员和志愿者,她们推着几辆装载瓶罐和工具的小车,准备前往污染最严重的区域进行初步勘测。
德索莱特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踏上台阶最高处。他没有刻意提高音量,但当他开口时,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自然而然传遍了广场。
“荒石镇的居民们。”
所有动作停了下来。翻找废墟的手,低声的啜泣,工匠们的争论,全都静止了。数百双眼睛转向他,那些眼睛里承载着太多东西:悲伤、恐惧、茫然,也有一丝微弱的、不肯熄灭的期待。
“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灾难。”德索莱特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魔潮带走了我们的粮食,毁掉了我们的房屋,夺走了一些人的生命。我们失去了很多。”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些话沉入人心。
“但是,”他的声音坚定起来,“我们没有失去一切。我们还站在这里。我们的双手还能劳动,我们的智慧还能思考,我们彼此还能扶持。荒石镇的土地还在,引水渠的根基还在,矿洞和工坊的核心还在。最重要的——我们共同选择的生活方式,我们在这里建立起来的、每个人凭劳动和贡献赢得尊重的秩序,还在。”
他指向那片焦土:“那里现在是废墟。但废墟之下,还是土地。被污染了,就净化它;被毁掉了,就重建它。我们曾经在一片更荒凉的石头上建起了水渠和围墙,那么现在,我们就能在废墟上建起更好的家园。”
人群里有了细微的骚动。几个原本低垂的头抬了起来。
“今天,我们不劳动。”德索莱特宣布,“今天是哀悼日。去找到你们的亲人,安葬逝者,安慰伤者,清点你们还拥有的东西。去为那些再也不能回来的人,静默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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