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永明灯”完工的那个下午，熔炉工坊的测试区安静得能听见储能水晶充能时细微的嗡鸣。
布兰恩·火砧站在工作台前，粗短的手指捏着一盏灯。结构简单得近乎粗陋:拳头大小的陶土灯罩，内壁用导魔涂料绘制了伊索尔德简化后的基础发光符文；灯座卡槽里嵌着一块切割规整但杂质明显的淡黄色储能水晶——这是熔炉工坊魔晶边角料熔融重铸的次级品；顶部有个可旋开的铜盖，用于更换水晶。
没有装饰，没有调节亮度的机关，甚至没有开关。符文被设计成接触储能水晶就自动激活，直到水晶能量耗尽。理论续航:九十天，每天照明六到八小时。
“测试编号七。”布兰恩对旁边的学徒卡尔说，“记录。”
卡尔捧着一块记录板，羽毛笔悬在纸上。工作台周围还站着塞莱斯特·晨曦和她的两个医护助手，伊索尔德·路尔带着符文组的精灵学徒，以及被拉来做“使用体验反馈”的雷恩·鹰眼和奥里克·苔原。
布兰恩将灯放在测试台中央，拧开铜盖，放入储能水晶。咔嗒一声轻响，水晶与符文触点接触。
灯亮了。
不是军用永明灯那种刺目的白光，而是柔和的、偏暖的黄光。光线稳定，没有闪烁，照亮了半径五尺的范围。光晕边缘清晰，亮度大约相当于三根粗蜡烛，但没有任何烟熏味，也没有火焰跳动的阴影。
“亮度恒定。”卡尔记录，“无频闪，无噪音，发热量……很低，灯罩表面微温。”
塞莱斯特伸出手，掌心在灯光上方停留了几秒:“这个温度用于病房夜间照明很理想。不会干扰病人休息，也足够医护人员进行基础操作。”
伊索尔德用戴着“活体魔典·双月”手套的右手虚按灯光，手套上的银月光晕与灯光产生轻微共鸣:“符文结构稳定，能量流逝曲线平缓。按这个速率，储能水晶确实能支撑九十天左右，误差不超过五天。”
雷恩·鹰眼眯起眼睛:“野外扎营时，这个亮度足够整理装备、记笔记，又不会暴露太远。灯罩是陶土的？耐摔吗？”
布兰恩拿起另一盏未激活的灯，从齐腰高度松手。陶土灯罩落在石板地上，弹了一下，滚出半尺，完好无损。
“陶土里掺了圣山部落提供的岩蝎甲壳粉末，韧性比普通陶器好三成。”布兰恩捡起灯，“成本……一盏灯的材料加起来，大约值一枚小三角币的三分之一。量产还能再压一点。”
奥里克·苔原肩头的幼狮“山心”好奇地探出爪子，被奥里克按住。兽语者盯着灯光:“我的族人有些老人眼睛不好，晚上要点好几盏油灯才能干活。油灯有烟，还会引发火灾。这个……他们用得起吗？”
“这就是问题。”布兰恩放下灯，环视众人，“我们得知道，普通人愿不愿意花这个钱。所以——”
他从工作台下拖出一个木箱，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二十盏永明灯。
“——试点。”
试点方案是埃莉诺·晨星用两天时间起草的。
她坐在镇政厅里，面前摊开“法典·秩序辉光，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列出三类试点对象:广场、主要街道路口、水井旁等公共区域，熔炉工坊夜班岗位、医疗所夜间值班室、仓库保管点等生产单位，以及自愿报名的贫困家庭。
“免费安装，免费提供首批储能水晶，但需要每天记录使用情况，每十天提交一次反馈。”埃莉诺向负责执行的书记员解释，“公共区域和工坊的试点，由镇财政承担成本。家庭试点……从建设债券资金里划拨专项补贴。”
书记员有些犹豫:“埃莉诺女士，这又是一笔开支。债券资金本来就不宽裕……”
“这是投资。”埃莉诺平静地说，“我们需要知道这些产品在真实环境下的表现，需要收集改进意见，更需要让镇民亲身体验‘炉火计划’能带来什么。如果连荒石镇自己的人都不愿意用，我们凭什么卖给外人？”
她顿了顿，笔尖在某行条款下划了道线:
“而且，优先选择贫困家庭。那些冬天舍不得点油灯、孩子只能在月光下写字的家庭。我们要先照亮最需要光的地方。”
布兰恩看到这份试点名单时，沉默了很久。矮人工匠粗糙的手指划过那些家庭地址，其中几个他知道——老艾隆阵亡后留下的寡妇和孙女，住在镇子西侧旧屋里；一个兽人移民家庭，父亲在圣山清剿战中伤残，靠母亲接些缝补活计；还有托姆，那个年轻工匠，母亲的风湿病需要常年服药，家里晚上确实总是黑着。
“行。”布兰恩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安装从公共区域开始。
广场四角立起了简易灯杆，永明灯用铁箍固定在杆顶。北门市场的入口、水井旁的洗衣区、医疗所门廊——十二盏灯在黄昏时分被点亮时，荒石镇的夜晚第一次变得如此清晰。
起初人们只是好奇地驻足观望。但当夜幕完全降临，那些稳定不灭的光晕笼罩着日常生活的角落时，低声的议论变成了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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