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下风雪,三日未停。御前血局之后,百官人人噤声,不敢再在殿中多言一句。刑司的铁靴声、血色的拖拽影像,仍萦绕在他们的耳畔与眼前。可即便如此,余灰仍未真正熄灭,反倒在风雪的压迫下,愈发阴冷、愈发坚硬。
朝堂之外,东华门前,士林之声仍在。虽无人敢明言,但一些年轻士子私下里聚会,传抄所谓“碑下余问”,他们不敢公然上言,却在纸墨之间,写满了对御前血收的惶惑与愤恨。他们说:“碑下若真已冷土,何来血狱?既有血,便说明心仍在燃。”
而在京城另一处,顺德候旧宅的残余尚未尽灭。几名老仆、旧党遗脉,夜半偷偷相聚,举着昏暗的灯火,低声咒骂江枝,声称“血债未偿,碑心犹在”。有人甚至拍案立誓,要以死点燃旧脉之火。
延妃宫中,早已死寂。她的名字在御前已是禁忌,不可再提。可就在这死寂的背后,却有冷影悄悄游走。几名曾经侍于她身侧的暗婢,并未完全伏法,她们化作阴影,或混入市井,或藏于士林清会,或暗入旧宅,以细微的线索将三股余灰暗暗串联。
于是,殿上虽死寂,殿外却渐渐涌动起新的暗火。
百官心态更是微妙。那些在御前亲眼见过江枝收割的重臣,心底已然知晓:此女冷手,绝不可逆。可又有多少人心中暗存怨气?他们一边低首恭谨,口称圣明,一边心中不住发抖,甚至生出私欲——“若江枝之手能伸至此,那我等何处可立?”
有人惶惶,不安如置身寒夜;有人却暗暗盼望:“火虽熄,灰尚在,若有人敢再燃,我便可借势推波。”于是,朝堂表面风雪压制,暗底却潜流四起,犹如冰层之下的暗潮,随时可能破冰而出。
江枝心知这一切。御前血局虽收割了明火,却也逼出了真正的暗线。她立于内殿高台,眸光远眺风雪,心中清楚:碑下所谓“余简”,从未真正消失,它是一种心,一种欲望,一种不肯死去的执念。火可以熄,灰可以灭,但心若未死,便终会再燃。
是夜,风雪呼啸,内阁暗室中,几名清流士人再次密会。他们声音低沉,却带着执念:“碑心不可死。江枝虽冷手,但若她之权再横,朝堂将无正声。”言罢,有人将一卷旧稿置于案上,题为《碑下再问》。
与此同时,顺德候旧党的余脉在另一处暗宅同样聚会。有人以血酒为誓,言必“旧魂不可弃”,声称要将碑案再推御前。
延妃旧婢的暗影也在这一夜潜入两处聚会之间,低声交付一封密契,字迹清冷,却直指:“三线若合,碑下必再燃。”
风雪压城,御前未开,暗局已成。
而江枝,却在御案前缓缓铺开一张全新的卷图。她的手指轻轻点落在城中三处暗宅,神色冷冷:“余灰若欲再燃,那便让它们一齐燃尽。”
风声呼啸,火未起,却已闻血气。
风雪越发急切,碑下暗影却愈发清晰。城南书馆内,士子们不再只是低声议论,而是大声朗诵起那几句暗含讥讽的诗文:“碑下灰心未死,风雪仍待东开。”字句犹如火星,燃在众人心头。有人振臂高呼:“士人之责,在于匡正朝纲!”一时之间,满室回声荡起,哪怕有人面色惨白,也再无法按捺内心的躁动。
这些声响并非止步于书馆。第二日清晨,街头巷尾已有人传诵此诗。茶楼小贩、庙口香客,皆能背上两句。越是流传,越添烈火。士林自知触犯权锋,却因那几日的血色而心生倔强,他们觉得必须证明:士子之心并未被恐惧完全压死。
与此同时,顺德候旧党的宅院也再度热闹。他们不再只是饮血誓言,而是调度金银,买通市井地痞,指使他们在夜半街头大呼“碑心不灭”。更有人混入香市,借焚香时刻煽动人群。暗火不再仅是耳语,而是化作街巷骚乱的火星。
而这背后,延妃旧婢穿梭不停。她们以低声耳语,把书馆的诗句送入旧党的宅邸;又把旧党的金银送入士林士子的袖口。她们仿佛无形的针线,将本来各自孤立的清议与血火缝合。渐渐地,便有士子受邀赴旧党的暗宴,在昏黄灯下,与昔日失势的老臣并肩而坐。诗文与血酒在一处交融,文火与血火在一桌上相互激荡。
朝堂之上,风声更为复杂。百官听得街头暗语,有人畏惧得连夜闭门谢客,也有人暗暗示意家眷收拾细软,以防风暴再起。但更多的是摇摆:一边递上请求严禁的奏疏,一边又在心底盘算——若暗火真能压过江枝,自己又该如何站位?
然而江枝静立御案,冷眼旁观。她并未因街头的骚乱而下令镇压,也未因士林的诗文而急于斩断。相反,她暗暗撤走了几处明线巡逻,让人群以为风声可成。刑司的人只是在暗处埋伏,记下每一张面孔、每一声呼喊。
百官越发不解,甚至有人低声疑惑:“江枝……她为何如此冷静?难道真要放任火焰燎原?”他们不知,她的冷静正是局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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