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退,灰原仍沉在无边的静里。只是那种静,不再是死寂,而是一种压抑的孕动——像荒土下有无数声音在同时低吟,却被厚重的梦灰封住。
风掠过断塔,带起灰烬中一丝微红。那是香影使的余焰。它已经不再燃,却未冷,宛如一条尚未消散的频线,在空气中悄悄回转。
尘策坐在塔前,衣袖染灰。两日两夜未眠,他的眼神仍紧盯着塔身的裂缝。那道缝仿佛有生命,时而收缩、时而舒展,像某种无形的呼吸。
“她还在塔里。”他低声说,嗓音沙哑。
志者无言。
“反志页”的传言已经在香堂内外疯传。有人说那页书被贵妃密使带回梦宫,要以反律之法重定频权;也有人说,那页符已被塔自吞,化作新的塔魂之页。
可尘策不信。
他见过那页纸燃起时的光——那是人频的焰,不是塔焰。
他指尖轻触塔壁,一阵刺痛袭来。那是灰中的频流回击他的触感。
塔内有回声。
那回声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在咏诵某种旧律。
“反志……录。”
三个字,如刀划石。
尘策心口一紧,忽然抬头。
塔顶的裂纹在此刻亮起,一线光斜斜劈下,将整座塔身一分为二。灰尘四散,一股沉沉的气息从塔心涌出——那是焚过梦页的味道。
风声变了。
它不再掠过,而像在回旋,带着节律。那是律火在复燃的征兆。
塔心发出低沉的轰鸣,一页新的光纹从裂缝中缓缓升起,光中隐约有字,但那些字不断扭曲、重写、塌陷,又被另一股力量覆上。
尘策屏息。
他看见那些字在重生。
旧律的“志”,被改成“逆”;塔名的“主”,被改成“共”。
塔在改写自己。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塔律第一次主动重书名录。
“塔名……在被夺。”他喃喃。
灰风骤起,塔影摇晃,塔身深处传来一声长吟,像是无数频魂在同一瞬间被迫转向。
那声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情绪,不是愤怒,也不是悲怆,而是——抵抗。
“她在里面。”尘策猛地站起,语气像是一种确定。
“香影使没有死,她在与塔争笔!”
远处的地平线忽然闪光。
那是一点赤焰,从梦宫的方向升起。灰云倒卷,天地之间似有两种律在对撞——一方是塔之律,一方是人之志。
尘策回身时,塔前的频笔自行立起,笔锋滴下点点光。那光落地,组成三个新字:
反志录。
笔身微震,如在回应远方的召唤。
风卷起他衣角。尘策缓缓伸出手,掌中光亮与塔影呼应。
“好。”他低声道,“若塔敢重书,我便为人频,写回第一笔。”
塔心的裂光渐渐化成一条脉络,穿过香堂的断壁,直抵梦宫的方向。那是频律的逆流之道,亦是香影使留在人界的最后一线。
尘策立于塔前,风如刀割。塔的呼吸愈发急促,灰层翻涌成波,隐隐能听见从塔腹深处传来一种“书写”的声音——不是笔,而是频线在自刻。
他明白,那是塔在重书自己的律名。
他猛然抬手,频笔落地,手诀连变,笔光瞬起。无数频纹自地面涌出,盘绕他的脚踝,宛如万千魂线交织成一座小塔。
“若塔有心,我便以志为刃!”
尘策的声音如雷,震碎灰风。笔锋一挑,他踏入塔光。
那一瞬,天地逆转。
——
塔内。
灰光如水,流动间却带着灼痛。每一步都像踩在燃烧的梦上。
尘策眼前的空间不断重叠、崩塌,又重塑。他看见无数片记忆碎页漂浮在半空:香影使、旧律、志火、梦塔……所有过去的影像都在循环,却没有声音。
他伸手去触,那些影像如灰尘散开。
忽然,一个低语从塔心传来——那声音温柔又遥远。
“你来了。”
尘策心头一震,几乎忘了呼吸。那是她的声音。
香影使。
灰雾中,一缕人影缓缓浮现。她依旧身着志袍,目光却比以前更深沉。胸口的梦印早已消散,只剩一缕灰光。
“塔在写我,也在写你。”她轻声说,“我们已被卷入反志录。”
“反志录?”尘策问。
香影使点头,指向塔心。那里悬着一页未完的光纸,上面不断浮现字迹:
人频既立,塔名自碎;志若重燃,律当反写。
她的手指在字上划过,灰光随之颤动。
“这是塔心第一次‘拒绝自身’。它不再服从旧律,而是在‘问’自己。”
“问?”尘策喃喃。
“问谁主梦,谁书志。”
塔壁忽然震动,一道炽光贯穿整个空间。无数频符炸裂,灰火中闪出第二道身影——贵妃派的信使。
他带着反志符,眉目间是冷笑。
“原来如此……塔内果真藏着她的魂线。”
尘策握紧笔,怒喝:“你怎敢入塔!”
“我奉命来取塔名。”信使冷然,“反志录既开,律便无主。梦宫将以‘新志’定序,塔不过是第一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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