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守己”四个字,像一道冰冷的敕令,将林秀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上。周凛关上里屋门后,堂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那个散发着微弱余热的暖水瓶,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羞耻感像沸腾的岩浆,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竟然会天真地以为,一碗面、一点热水,就能软化那个冷硬如铁的男人。她竟然会卑微到去讨好一个将她视为囚徒的看守。这比逃跑被抓更让她感到无地自容,因为这一次,她主动交出了自己的尊严,却被人不屑一顾地踩在脚下。
暖水瓶口的热气渐渐微弱,最终消失。堂屋里的温度,随着夜深,再次骤降。寒意像无数细密的针,穿透她单薄的棉袄,刺入骨髓。那种冰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刺骨,因为它混合着内心巨大的失望和难堪。
她蜷缩在冰冷的板床上,用那床又硬又薄的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脚趾冻得生疼,像被猫咬住一样。她把手伸到嘴边,哈着气,但那点微弱的热气瞬间就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下意识地,她开始反复地、用力地搓手。冰凉的掌心相互摩擦,产生一点点可怜的热量,但这热量转瞬即逝,只能带来片刻的、自欺欺人般的安慰。
她背对着里屋的门,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道门后可能存在的目光,也能隐藏起自己此刻的狼狈和脆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无助,充满了被现实击垮后的绝望。
她不再去思考未来,不再去揣测周凛的心思。所有的试探,所有的希望,都在那句“安分守己”中彻底粉碎。她就像一只被拔掉了刺的刺猬,露出了最柔软也最易伤的腹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本能——搓手,来获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这一夜,格外漫长。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或许根本就没睡着,只是在寒冷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第二天清晨,她是被冻醒的。天色灰蒙蒙的,下起了细碎的雪籽,敲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她挣扎着爬起来,感觉头重脚轻,喉咙干痒,显然是着了凉。但比身体不适更沉重的是心里的麻木。
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机械地开始重复前一天的动作:生火、烧水、准备做早饭。动作比之前更加迟钝、僵硬。她不再试图把粥煮得更好,只是麻木地将米和水倒进锅里,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眼神空洞。
周凛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她没注意。直到他军装笔挺的身影出现在堂屋,准备出门时,她才恍惚地意识到他的存在。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仿佛他是一块灼人的烙铁。
周凛的脚步在她身边停顿了一瞬。极其短暂的一瞬。他的目光,似乎从她依旧有些红肿(因寒冷和搓揉)、下意识蜷缩在一起的手上扫过。
没有任何言语。他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留下只言片语的命令。只是停顿了那么一下,然后,便像往常一样,推门走进了风雪中。
他的离开,没有让林秀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让那种被遗弃在冰窖里的感觉更加强烈。她继续着麻木的劳动,将勉强能称为粥的食物端上桌。
里屋的门开了,周小军拉着妹妹走出来。男孩看到桌上的清粥,撇了撇嘴,但没敢再像之前那样大声抗议,只是用厌恶的眼神瞪了林秀一眼,闷头开始吃。周小花依旧怯生生的,小口喝着粥。
一顿饭在死寂中开始,也在死寂中结束。
林秀收拾完碗筷,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感到一阵阵发晕。寒冷和沮丧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蜷缩到灶台边,那里还有些余温。她再次不由自主地开始搓手,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眼神没有焦点。
时间在麻木中流逝。中午,她随便热了点剩粥糊弄过去。下午,雪渐渐小了,但天气更加寒冷。
就在林秀以为这一天又将在这绝望的循环中结束时,院门外传来了动静。
不是周凛沉稳的脚步声,而是另一种……重物拖拽、以及年轻男子略带喘息的说话声。
“报告团长!煤块送到了,放哪儿?”
林秀猛地抬起头,透过窗户向外望去。
只见院门口,停着一辆板车。周凛高大的身影站在车旁,肩膀上落着点点雪花。他身边跟着两个穿着军装、一脸稚气的年轻勤务兵。而板车上,赫然堆着满满一车乌黑发亮、块头均匀的新煤块!
在北方寒冷的冬季,煤,就是温暖的源泉,是活下去的希望!
林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骤然停止了跳动。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周凛对勤务兵指了一下屋檐下靠近堂屋门口的一处空地,言简意赅:“卸这里。”
“是!”两个小战士声音洪亮,立刻开始利索地卸车,将一块块沉甸甸的煤块整齐地码放在指定位置。黑色的煤灰沾上了他们年轻的脸庞和军装,但他们干得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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