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炉带来的温暖和那双“似乎柔和了些”的眼睛所带来的短暂平静,像一层薄冰,脆弱得不堪一击。真正的考验,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这天下午,天气难得放晴,虽然依旧寒冷,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林秀趁着周小花午睡、周小军跑去大院找小伙伴玩的空隙,将屋里积攒了几天的床单被套拆洗了。冰冷刺骨的井水冻得她双手通红麻木,但她还是咬着牙,在院子里拉起的晾衣绳上,将洗好的衣物一一晾晒起来。水珠滴落在雪地上,迅速凝结成冰。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要虚脱,正准备回屋暖和一下,搓着冻僵的手。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几个女人刻意拔高的说笑声。声音由远及近,明显是朝着她家这个方向来的。
林秀的心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躲回屋里,但已经来不及了。
以住在斜对门的、人称“快嘴李”的胖军嫂为首,三四个大院里的家属,已经说说笑笑地走到了她家院门口。她们手里都拿着针线笸箩,看样子是约好了去哪家做针线活,路过这里。
“快嘴李”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晾在绳子上的、还滴着水的床单,以及站在院子里、脸色冻得发白、手足无措的林秀。她脸上立刻堆起一种夸张的、带着探究和幸灾乐祸的笑容,扬声喊道:
“哎呦!这不是周团长家的吗?这么冷的天,还洗这么大件哪?可真勤快!”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但那语气里的阴阳怪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其他几个女人也停下脚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林秀身上,上下打量着,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鄙夷和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林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血液涌上头顶,又迅速褪去,变得一片惨白。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直面这些大院里的长舌妇。她孤立无援地站在院子中央,像一只被围观的猴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快嘴李”见她不答话,胆子更大了,往前凑了两步,倚在院门框上,继续用她那尖利的嗓音说道:“要我说啊,周团长就是太忙了,顾不上家里。这大冷天的,洗了也不容易干,可别再把孩子给冻着咯!听说前儿个小花还病了一场?是不是没人照顾给冻的啊?”
这话简直恶毒!直接把孩子生病的原因归咎于林秀照顾不周!
其他几个女人也跟着附和:
“就是就是,这后妈啊,到底不是亲生的……”
“周团长也是,咋就……”
“瞧她那样,笨手笨脚的,能照顾好孩子吗?”
七嘴八舌的议论,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从四面八方飞来,狠狠扎向林秀。她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巨大的屈辱、愤怒和无力感。她想大声反驳,想告诉她们周小花生病跟她没关系,想说自己已经尽力了……可是,谁会信?在这些根深蒂固的偏见面前,她的任何辩解都只会显得苍白可笑,甚至会成为新的笑柄。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和转身逃跑的冲动。她不能跑,跑了,就更坐实了她们的指责。
就在她濒临崩溃,几乎要瘫软在地时——
“吱呀——”
身后堂屋的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一股凛冽的气息,出现在门口。
是周凛!
他不知何时回来的!竟然就在屋里!
林秀猛地回头,看到周凛的那一刹那,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一丝一毫之前的“柔和”,只剩下冰冷的、近乎实质的寒意。他站在台阶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院门口那几个瞬间噤声、脸色大变的女人。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院门口,瞬间死一般寂静。
“快嘴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变得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其他几个女人也噤若寒蝉,眼神躲闪,不敢与周凛对视。
周凛没有立刻说话。他迈开长腿,一步一顿地走下台阶,军靴踩在雪地上,发出沉闷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他走到林秀身边,没有看她,而是直接面向院门口那群人。
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将林秀护在了身后,也挡住了所有投向她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小院,甚至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我周凛的家属,”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从“快嘴李”等人脸上刮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千钧的重量:
“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
“……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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