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士沉默了。
他的目光在夜明珠和门外的广场之间来回游移。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那只干枯的手,缓缓地、坚定地,按在了那个锦囊上,将其收入了袖中。
“慕容公子……确实是难得的良才美玉。”张博士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夫身为书院博士,自然有责任……为国家‘甄选’真正的栋梁,绝不能让那些‘哗众取宠’之辈,窃取了名器。”
周通大喜,深深一揖:“张博士英明!那小的……就静候佳音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
休息的时间尚未结束,但广场上的风向,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还在称赞赵晏《游子吟》感人至深的学子们,忽然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哎,你们听说了吗?刚才有博士私下点评,说赵晏这首《游子吟》虽然感人,但终究是‘小情小爱’,格局太小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咱们读书人,讲究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会写‘慈母手中线’,未免太儿女情长了些。”
“相比之下,慕容公子的诗虽然辞藻华丽了点,但那种‘忧国忧民’的气度,确实更有大家风范啊。”
“对对对,我也觉得赵晏有点‘用力过猛’,太张扬了,不够稳重。这样的人,若是真让他拿了魁首,咱们白鹿书院的脸面往哪搁?”
这些言论,起初只是在几个世家子弟中间流传,但很快就像瘟疫一样,蔓延到了中间派,甚至动摇了一些寒门学子的心。
毕竟,在这个时代,“稳重”、“气度”、“正统”,才是评价一个读书人的最高标准。
而“张扬”、“尖锐”、“寒酸”,则是大忌。
“这帮人……简直是颠倒黑白!”陆文渊听着周围那些窃窃私语,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赵弟的诗写得好,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格局小’了?难道非要像慕容飞那样无病呻吟,才叫‘大格局’吗?!”
赵晏却依旧安坐在那张松木条案前,神色未变。
他甚至还有闲心,从考篮里拿出一块牛肉干,慢慢地嚼着。
“陆兄,稍安勿躁。”赵晏咽下口中的食物,目光冷冷地扫过远处那个正一脸得意、与周围人谈笑风生的慕容飞,又看了一眼高台侧面,那个刚刚从偏厅走出来、神色如常却不自觉按着袖口的张博士。
他那颗博士的大脑,几乎在瞬间就还原了整场阴谋的路径。
“你看。”赵晏指了指张博士,“他的袖子,比刚才沉了。”
陆文渊一愣,没听明白。
“有人花钱买了‘公道’。”赵晏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凉意,“他们知道在‘诗才’上赢不了我,就开始在‘规则’上动手脚了。”
“这就是所谓的‘舆论造势’。”赵晏冷笑一声,“先给你扣上一顶‘格局小’、‘不稳重’的帽子,把你从道德高地上拉下来。然后再用‘正统’、‘气度’这种虚无缥缈的标准,把那个草包捧上去。”
“这手段,虽脏,却有效。”
“那……那怎么办?!”陆文渊急了,“若是评委们都这么想,那你第三轮就算写得再好,岂不是也……”
“也赢不了。”赵晏接过了话头,“只要是在‘规则之内’,他们有一百种方法,把黑的说成白的。”
“那……那我们就只能认输吗?”陆文渊绝望了。
“认输?”赵晏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微尘。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日头偏西,风更大了,吹得广场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陆兄,你记住。”赵晏看着前方那高高在上的主考台,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战意。
“当对手开始破坏规则的时候,就是我们……‘掀翻桌子’的时候。”
“他们想用‘格局’来压我?”
“好。”赵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那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大格局’!”
“咚——!咚——!咚——!”三声沉闷的鼓响,打断了所有的私语。
第三轮,也是最终的决战,开始了。
陈阁老重新站起身。
这一次,他的神色比前两轮更加严肃,甚至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他没有立刻出题,而是缓缓走到了高台的最边缘,目光眺望着北方。
那里,是大周朝的边疆。
那里,烽火连年,胡马嘶鸣。
“前两轮,我们谈了‘雨’,谈了‘乡愁’。”陈阁老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苍凉,“那是风花雪月,是儿女情长。”
“但身为读书人,身为大周的子民,我们不能只看着脚下的泥土,更要看着……远方的山河。”
他猛地回过身,大袖一挥,指向北方:“第三轮,题目——”
“边塞!”
“轰——!!”全场哗然!
边塞!
这个题目,太大了!太沉了!太难了!
对于这群身处江南富庶之地、连刀枪都没摸过的书生来说,“边塞”二字,只存在于书本的只言片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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