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的日头渐渐偏西,贡院内原本肃杀的气氛,因这漫长的煎熬而多了一丝燥热与疲惫。
考生们经过大半日的奋笔疾书,此时大多已是强弩之末。有的揉着酸胀的手腕,有的灌着冷水提神,还有的对着那未完的试卷唉声叹气。
天字九号舍内,赵晏却依旧如老僧入定般,稳稳地坐着。
他面前的两张试卷——贴经与策论,皆已墨迹干透,字字珠玑,平整地叠放在案头。
“只差最后一道程序了。”
赵晏心中默念。
府试规矩森严,所有试卷在交卷前,必须经过最后一道“验卷”——由巡考官当面查验卷面是否整洁、有无污损、名字籍贯是否填写无误,然后加盖“验讫”的戳记,方可封存。
这看似只是个过场,但赵晏却丝毫不敢大意。
因为他知道,这也是敌人最后动手的机会。
“哒、哒、哒。”
一阵沉稳却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考棚的尽头传来。
赵晏的耳朵微微一动。
来了。
那脚步声在九号号舍前停下。
来人并非之前那位被赵晏“吓退”的刘巡考,而是一个身形瘦削、眼神阴鸷的中年人。他穿着巡考官的黑衣,腰间挂着一枚铜制的令箭,手里提着一个朱漆的砚盒,里面装着验卷用的朱砂印泥。
此人姓吴,是王希孟的心腹,也是这次府试中专门负责“处理意外”的刀。
“天字九号,赵晏。”
吴巡考的声音冷冰冰的,像是从地窖里捞出来的冰块。
“学生在。”赵晏起身,躬身行礼。
吴巡考并没有像其他考官那样回礼,甚至连看都没看赵晏一眼。他的目光,像两条毒蛇一样,死死地缠绕在那叠厚实的试卷上。
“交卷?”
“是。”赵晏双手捧起试卷,恭敬地递了过去。
吴巡考伸手接过。
那一瞬间,赵晏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眼中闪过的一丝狰狞。
吴巡考并没有急着验卷,而是拿着试卷,假装对着光线检查纸张的质量,实际上却是在不动声色地调整着手中的那个朱漆砚盒。
砚盒的盖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悄悄推开了一道缝隙。
里面那鲜红、粘稠的朱砂印泥,正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地流向边缘。
“赵晏,你这卷子……”
吴巡考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将砚盒往试卷上方移动。
“哎呀!”
只听他一声惊呼,仿佛手滑了一般,那装着满满朱砂印泥的砚盒,竟直直地从他手中脱落,朝着赵晏那张写满了馆阁体、堪称完美的试卷……狠狠砸了下去!
这一砸若是实了,那漫天飞溅的红泥,瞬间就能将这张试卷变成一张废纸!
卷面污损,直接作废!
这是一招绝杀!
而且是“意外”!
吴巡考的嘴角已经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哎呀,本官一时手滑,真是对不住了。可惜了这张好卷子,明年再来吧。”
然而。
就在那砚盒即将触碰到试卷的前一刹那——
“啪!”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吴巡考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如闪电般从赵晏的袖中飞出,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他那只正在下落的砚盒!
“当啷——!”
砚盒被这股巨力击得横飞出去,重重地砸在旁边的墙壁上,里面的朱砂印泥洒了一地,像是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而那张试卷,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地抽了回来,毫发无伤!
吴巡考惊呆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晏。
只见赵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方黑沉沉的、沾着些许油光的木块。
那是……镇纸?
正是姐姐赵灵特意为他制作的、用“青云墨”残渣混合桐油压制而成的特制镇纸!分量十足,坚硬如铁!
“吴大人。”
赵晏将试卷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头最安全的地方,然后才转过身,看着面色惨白的吴巡考,脸上露出一丝“关切”的微笑。
“您这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是不是昨夜没睡好?还是……”赵晏压低了声音,眼中寒光一闪,“心虚了?”
“你……你……”吴巡考指着赵晏,气得浑身发抖,“你敢袭击考官?!”
“袭击?”赵晏一脸无辜,“大人冤枉啊。学生只是见大人‘手滑’,怕弄脏了试卷,情急之下,这才出手相救。这……这怎么能叫袭击呢?这叫‘护卷’啊!”
“你胡说!你那是……”
“是什么?”赵晏上前一步,逼视着吴巡考,“大人是想说,您是故意把砚盒砸下来的吗?”
吴巡考语塞。
这话他敢说吗?说了就是科场舞弊,是要掉脑袋的!
“而且……”赵晏指了指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红泥,“大人这印泥,似乎加了不少水啊?这么稀,若是真的盖在卷子上,怕是连字都看不清了吧?”
吴巡考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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