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沈砚之辗转反侧。他想起父亲常说的“为官清廉,为民做主”,想起柳氏叮嘱他“莫要做亏心事”。可如果他揭发李大人,自己肯定会被赶出衙门,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如果装作没看见,又实在违背良心。
他走到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离开家时的那个岔路口。那时他以为,选了武昌的官道,就是选了光明的前途,可如今看来,这条路似乎比江南水路更难走。
三
变故发生在初秋。朝廷派了御史来武昌巡查,李大人慌了手脚,把沈砚之叫到书房,塞给他一锭五十两的银子。
“沈先生,”李大人的声音有些发颤,“御史那边,还请你多美言几句。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用。”
沈砚之捏着那锭沉甸甸的银子,手心里全是汗。他看着李大人焦虑的脸,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当年也是这样,为了给家里凑钱,不得不向乡绅借钱,最后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大人,”沈砚之深吸一口气,把银子推了回去,“晚生不能要。御史巡查,本就是为了查清实情,晚生若是说谎,便是欺君之罪。”
李大人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沈先生,你可想好了?你要是不帮我,你在武昌就别想立足。”
“晚生知道。”沈砚之站起身,“但晚生宁愿回乡种地,也不愿做违背良心的事。”
说完,他转身走出书房,回到客房收拾行囊。管家追了上来,劝道:“沈先生,何必这么固执?李大人待你不薄,你就帮他这一次,将来好处少不了你的。”
沈砚之摇了摇头:“张管家,我爹说过,人活一辈子,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若是为了好处丢了良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牵着枣红马走出抚台衙门时,天刚蒙蒙亮。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早起的小贩在收拾摊位。沈砚之翻身上马,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回江南的家?他没做成官,没挣到钱,怎么会去面对柳氏和阿鸾?去别的地方?他身无分文,又没有熟人,恐怕难以立足。
他骑着马漫无目的地走在官道上,不知不觉又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是回江南的路,右边是去京城的路。他想起国子监的同窗在京城做官,或许可以去投奔他们。可转念一想,京城官场复杂,说不定比武昌更难混。
枣红马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站在原地不肯动。沈砚之勒住缰绳,望着两条延伸向远方的路,忽然想起了“歧路亡羊”的故事——杨子的邻居丢了羊,因为岔路太多,最后没能找回来。他现在,不就像那只丢了的羊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沈砚之回头一看,是御史的随从。随从翻身下马,抱拳道:“沈先生留步,御史大人有请。”
沈砚之心里一紧,以为是李大人告了他的状。可没想到,御史大人见到他后,竟然赞道:“沈先生刚正不阿,本御史佩服。我已经查清了李大人的罪证,准备上奏朝廷。你若愿意,可随我回京城,在都察院当差。”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砚之愣在了原地。他望着御史大人真诚的脸,又看了看眼前的岔路口,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犹豫都是多余的——只要守住良心,无论选哪条路,都不会错。
四
沈砚之跟着御史回了京城,在都察院当了个编修。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没过多久就得到了上司的赏识。可他心里,却总惦记着江南的家。他写了好几封信回去,却都石沉大海,不知道是柳氏没收到,还是有别的原因。
直到年底,朝廷放了年假,沈砚之才得以回乡。他骑着马,沿着江南的水路往家赶,心里既期待又不安。他想象着阿鸾见到他时的样子,想象着柳氏端出他最爱吃的糖醋鱼。
可当他走到那条熟悉的青石巷口时,却愣住了——那座黛瓦粉墙的宅院,大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铜锁,门楣上的“沈府”牌匾已经掉了一角,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这……这是怎么回事?”沈砚之抓住路过的一个老邻居,急切地问。
老邻居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沈先生,你可算回来了。三个月前,你夫人带着阿鸾回娘家了。听说你在武昌得罪了抚台大人,被抓了起来,你夫人急得不行,变卖了家产去救你,可还是没消息。后来她娘家来人,把她接走了。”
沈砚之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他想起自己写的那些信,原来都被李大人扣下了;想起柳氏变卖家产的样子,想起阿鸾可能在陌生的环境里哭着要爹爹,他的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娘家在哪里?”沈砚之抓住老邻居的手,声音颤抖。
“好像是在苏州的枫桥边。”老邻居说。
沈砚之立刻翻身上马,往苏州的方向奔去。他骑着马,日夜不停地赶路,马蹄踏过结冰的河面,踏过泥泞的土路,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得渗出血来。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柳氏和阿鸾,告诉她们,他没事,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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