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年的寒冬,在昆明城一夜惊变后,似乎透出了一丝消融的暖意。持续数日的戒严与清剿逐渐平息,街市重开,烟火气慢慢回升。然而,坐落于城中心、刚刚拂去“秦王府”旧匾、暂悬“安西王府”牌匾的巍峨府邸内,气氛却比战时更为凝重。安西王李定国端坐于昔日孙可望的银安殿(他下令撤去了蟠龙宝座,换上了帅案虎皮椅)之上,眉宇间不见丝毫胜利的喜悦,唯有沉甸甸的责任与深不见底的思虑。
殿内,炭火噼啪作响。黔国公沐天波、总兵靳统武、高文贵(其铁骑营已重归麾下)、都督杨武等心腹将领,以及几位投诚的原孙可望麾下文官(如熟知云南政务的王应龙)分列两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新旧交替、百废待兴的紧迫感。
“王爷,”沐天波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与一丝隐忧,“孙逆遁逃,昆明光复,实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然,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恢复秩序,巩固根本。云贵川接壤之地,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清虏亦在北方窥伺,我等切不可有片刻松懈。”
李定国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沐公所言极是。打天下难,坐天下更难。孙可望倒行逆施,人心离散,方有今日之败。我李定国既承天意民心,执掌此地,当革除弊政,与民更始。诸位有何良策,但讲无妨。”
文官王应龙出列躬身道:“王爷,首要在安民。孙可望为筹军饷,横征暴敛,百姓苦之久矣。当立即明发告示,宣布废除孙逆所设苛捐杂税,减轻百姓负担。同时,开仓放粮,赈济城中贫苦及因战乱流离者,以示王爷仁德。”
“准!”李定国毫不犹豫,“此事由王郎中会同沐公,即刻办理!务使百姓得实惠,知我心意。”
武将靳统武声如洪钟:“王爷,军心为要!孙逆旧部,降卒数万,良莠不齐,需速加整编甄别。愿留者,一视同仁,论功行赏;愿去者,发放路费,遣散还乡。我军老弟兄,连日苦战,亦需犒劳休整。更需派精兵强将,镇守各处要隘,尤其是通往川东、贵州方向,严防孙逆反扑或清虏南下!”
“此乃根基!”李定国深以为然,“统武,整编降军事宜,由你总责,杨武辅之。高文贵,你率铁骑营精锐,即刻前出曲靖,一面休整,一面监视川东动向,并设法与刘文秀将军取得联络!”
提到刘文秀,殿内气氛微妙的凝滞了一下。刘文秀在最后关头“礼送”孙可望出走,态度暧昧,其麾下数万精兵驻扎川南,动向至关重要。
沐天波沉吟道:“抚南王(刘文秀)处……需谨慎处置。其人重情义,性子缓,未必赞同孙可望所为,然亦未必愿见兄弟彻底决裂。当务之急,是稳住他。王爷可修书一封,言明铲除孙逆乃为清君侧、保社稷,非为私怨,对其在川南抗清之功表示嘉许,并邀请其共商大计,维持云贵川联防之势。同时,需派得力之人,携重礼前往犒军,以示诚意。”
李定国叹道:“文秀与我,终究还有香火之情。就依沐公之言,我亲自修书,遣使前往。但愿他能以大局为重。” 他心中明了,对刘文秀,眼下只能以安抚、拉拢为主,绝不能逼迫。
“此外,”沐天波压低了声音,“南京方面,需即刻禀报。王爷虽举义兵,铲除国贼,然名分上,仍需永历监国予以确认。应立刻拟写奏章,详陈孙可望僭越不臣之罪,及王爷被迫起兵‘清君侧’之缘由经过,并表达谨守臣节、誓死抗清之志。请朝廷速派员安抚,并明确王爷在云贵之权责。”
此言点中了最关键之处——与中央政权的关系。李定国神色一凛。他起兵反对孙可望,打着的是“清君侧、扶社稷”的旗号,本质是维护永历朝廷的权威。如今事成,如何让南京朝廷承认既成事实,并获得合法统治云贵的名分,是关乎政权合法性的头等大事。给予过高的名分(如继承孙可望的“秦王”封号),朝廷未必愿意,且可能养虎遗患;给予过低,又恐寒了将士之心,显得朝廷刻薄。
“奏章要写,而且要写得恳切。”李定国决断道,“既要表功,亦要表忠。可请朝廷斟酌云贵局势,重定封赏。至于权责……可暂请朝廷允我‘总统云贵军务,便宜行事’,以待朝廷后续安排。” 这是一个试探,既要求了实权,又保持了表面上的谦恭。
“王爷圣明!”众人齐声附和。一套稳定内部、安抚邻邦、交通中央的初步方略,迅速形成。
接下来的日子,昆明城乃至整个云南,进入了一场紧锣密鼓的“鼎革维新”。李定国雷厉风行:
政令一新: 废黜孙可望设立的“六部”、“宰相”等僭越官制,恢复明朝在云南的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等旧制(但主要官职仍由李定国心腹或投诚官员担任),并大量起用沐天波推荐的本地士绅、能吏,迅速恢复了行政运转。
整顿军纪: 严厉惩处了一批趁乱劫掠的兵痞,明确规定“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派出执法队昼夜巡城,很快赢得了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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