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的小食铺在春生和方家老夫妻的打理下,如同投入静湖的一粒石子,漾开的涟漪虽微,却持续不断地为林映棠带来些许银钱和零零碎碎的消息。王妈那边,自偷窃事件后,传递信息愈发小心,多限于厨房内部的闲言碎语和柳氏院中饮食上的细微动向。两张小小的信息网,如同黑暗中延伸出去的触角,虽探得不深不远,却让林映棠不再是完全的“瞎子”和“聋子”。
这一日,春桃从王妈那里带回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消息:二小姐林映月房里的二等丫鬟小菊,和浆洗房的一个婆子抱怨,说夫人院里的周妈妈前日发了脾气,好像是库房那边送来的月例银子封包,数目似乎有点小问题,牵扯到外院账房一个新来的小厮,叫林安的。周妈妈骂骂咧咧,说那林安算账不清,差点误了事,要撵他出去。
林安?林映棠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外院账房”、“新来的小厮”、“差点误事”,这几个词连在一起,让她心中微微一动。外院账房是赵有财的地盘,一个新来的小厮,怎么就轻易接触到月例银子封包这种事?还“差点误了事”?这更像是一个拙劣的陷害,或者,是某种势力在敲打、清理某个人。
她让春桃再去打听这个林安的详细情况,特别是他的来历和背景。春桃借着去大厨房的机会,绕了点路,从几个浆洗房和门房的婆子小厮闲谈中,拼凑出了大概:林安是年初才进府的,据说是府里一位远房亲戚荐来的,人很老实,识字会算,所以被分到账房打杂。他还有个身份——是已故许姨娘一个远房表姐的儿子。许姨娘,正是林映棠生母当年的陪嫁丫鬟,后来被收房,又早早病逝的那位!
许姨娘!林映棠的心猛地一跳。许姨娘当年偷偷将生母的遗物箱送入府库,由吴守义收下并隐匿。这个林安,竟是许姨娘的远房亲戚?这会是巧合吗?还是说……有人注意到了许姨娘这条线,开始清理与之相关的人?柳氏?还是库房的吴守义为了自保?
不管是谁,这个林安处境危险。而他身处账房,或许……能接触到一些不一样的账目信息?尤其是那些可能涉及陈年旧账、或是不那么“规范”的记录?
林映棠直觉此事可能是个机会,但也可能是陷阱。她需要更多信息。然而,没等她进一步探查,几天后,一个更直接、更紧迫的消息传来——这次是关于府里的三少爷,林清远。
消息是春桃从浆洗房的闲话里听来的,源头是二小姐林映月房里一个嘴碎的小丫鬟:“……三少爷真是倒霉,前几日好不容易在老爷面前背了段书,得了两句夸,转头就被夫人叫去,说是检查功课,结果不知怎的,把他抄的书稿泼上了墨,夫人发了好大的火,说他心不诚,亵渎书本,罚他在祠堂跪着抄《孝经》一百遍,不抄完不许出来吃饭睡觉,还撤了他房里两个伺候的人,说是让他‘清心’……”
林清远!那个在记忆中模糊、怯懦、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庶弟。柳氏所出的嫡子年幼,林清远这个婢女所出的庶长子,身份尴尬。柳氏表面上不曾苛待,但显然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出头,尤其是得到父亲的关注。这次“泼墨”事件,明显是柳氏在敲打他,警告他安分守己,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撤去伺候的人,罚跪祠堂抄书,身心双重折磨,对一个半大少年而言,极为严苛。
林映棠对这位庶弟并无太多感情,原主的记忆里也几乎没有交集。但此刻,她脑海中却飞速盘算起来。林清远,同样是柳氏打压的对象,处境艰难,甚至可能比之前的她更糟(至少她还有个嫡女名分)。他有读书的渴望(否则不会在父亲面前表现),却无门路,备受压制。更重要的是,他是男子,哪怕只是庶子,将来若有机会,行动范围和可能性也比她这个深闺女子大得多。
若能施恩于他,将他拉拢过来,不仅能在府中多一个盟友,更能得到一个潜在的、可以接触外院甚至更广阔天地的助力。这比救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厮林安,价值大得多。
但如何救?直接去祠堂求情?那是找死。向父亲告状?无凭无据,且会彻底激怒柳氏。必须想一个既能解林清远之困,又不至于将自己暴露在柳氏怒火之下的办法。
她想到了父亲林丞相。父亲看重什么?官声、体面、家族秩序。柳氏惩罚庶子,理由冠冕堂皇(“亵渎书本”、“不诚”),父亲即便知道有些过分,只要不闹出大事,多半也不会为个庶子驳正妻的面子。除非……这件事损害了相府的“体面”,或者,有更“光明正大”的理由让他出来。
林映棠沉吟片刻,一个念头渐渐成型。林清远被罚,是因为“亵渎书本”。如果能证明他并非“不诚”,反而是“至诚至孝”呢?甚至,这种“诚孝”若能传到外面,对相府名声有益呢?
“春桃,”她低声吩咐,“你悄悄去祠堂附近转转,别让人看见,看看三少爷那边具体情况如何,看守的婆子有几人,是否严厉。另外……想办法让三少爷知道,长姐知他委屈,问他可愿配合,演一出戏,或许能解眼前之困,但需他吃些苦头,且要绝对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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