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寿宴的余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微，却真切地改变了偏院水面之下的些许流向。林映棠那份别致的寿礼，并未带来立竿见影的厚待，却也未曾引发预想中的责难。几日过去，大厨房送来的饭食，竟罕见地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和分量，虽无丰盛佳肴，却也不再是残羹冷炙。炭火也换成了虽不算上乘、却至少能燃得起、烟气不大的寻常木炭。春桃去领月例时，账房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那份例银子虽未增加，却足额发放，没有半分克扣。
王妈偷偷告诉春桃，周妈妈被夫人敲打过，说老爷特意问了一句“各房用度可还均衡”，夫人便吩咐下来，一应份例照旧例发放，不得再有偏颇。这“偏颇”二字，自然意有所指。
林映棠心知，这并非父亲突然父爱泛滥，而是那方旧帕和“家宅永安”的隐晦提醒起了作用。父亲或许对亡妻并无太多深情，但他重视官声和家族体面，不愿落下苛待嫡女、治家不公的口实。柳氏也是聪明人，在父亲明确过问后，立刻收敛了明面上的打压，转为更隐蔽的观望。
这点滴改善，对偏院主仆而言，已是久旱甘霖。春桃脸上多了笑容，走路都轻快了几分。连窗台上那几盆野草，似乎也因主人心境的变化而显得更加青翠。
林映棠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知道，这只是风暴眼中心的短暂平静。柳氏不会放弃，更猛烈的打压或许正在酝酿。她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喘息期，加速推进自己的计划，让这点微弱的优势，转化为更实在的力量。
香露作坊成为当前的重中之重。寿宴上，松柏香露虽未引起轰动，但那清冽独特的香气，还是给少数嗅觉敏锐的宾客留下了印象。崔大夫那边传来消息，试用的几位夫人对“玫瑰安神露”反馈颇佳，甚至有人询问是否有其他香型，愿出高价定制。
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香露有市场，且利润可观。
林映棠让春桃传信给春生，加大试制力度。除了玫瑰、松柏，又添加了茉莉、桂花、栀子等时令香型。同时，她开始更系统地整理“配方”和工艺要点。她将记忆中的一些现代调香理念简化、本土化，比如强调前中后调的层次感（通过不同香材的搭配和萃取顺序），以及利用少量薄荷、柑橘皮等增添清新气息。这些知识被她用隐语和简图记录，混在给春生的“特供清单”中，由春生口授给方老夫妻。
作坊的产量依然有限，但品质在稳步提升。春生通过车马行的关系，找到了更稳定的干花和香料供应商，成本得到控制。崔大夫的医馆成为第一个稳定的销售点，虽然量小，但利润远超食铺。春生还试探性地接触了一个专门向江南贩卖北方特产的行商，对方对香露表现出浓厚兴趣，但要求先看样品和长期供货能力。
经济命脉的曙光初现，林映棠心中稍定。她指示春生，暂时不与那行商深入合作，先确保崔大夫这边的供应和口碑，同时继续优化工艺，积累库存。时机未到，不能冒进。
与此同时，林清远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父亲寿宴后，或许是因为林映棠的“孝心”提醒，又或许是林清远近期表现沉静好学，父亲某日考校功课时，竟罕见地多问了他几句，并让书房的长随找了几本经史注疏送给他，勉励他“潜心向学，将来或可期”。这对一个长期被忽视的庶子而言，无疑是莫大的鼓舞和信号。
林清远难掩激动，在传递信息的纸条上，字迹都比以往飞扬了几分：“父赐书勉励，弟感念五内，亦知长姐关爱。弟定不负所望。”
林映棠回赠了一方新砚和几刀好纸，同样以学业为名。她深知，对林清远这样的少年，认可和希望是最好的激励。父亲的一丝关注，加上她的暗中支持，足以让他死心塌地。而林清远的地位若有提升，将来或能成为她在府中更有力的助力。
更令她意外的是，几天后，栓子送来一个用布包着的小木盒，说是三少爷让转交的。林映棠打开，里面竟是一支品相不错的狼毫笔，一块徽墨，还有一本市面上难寻的兵法杂论手抄本。附笺上，林清远写道：“弟无长物，唯以此聊表寸心。书乃偶得，或于长姐解闷有益。”
这份回礼，显然超出了林清远的能力范围。笔和墨或许是他攒下的月例所购，但那本兵法杂论手抄本，绝非寻常可得。林映棠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恐怕是林清远通过自己的渠道（或许是父亲书房的长随，或许是外院的某个关系）设法弄来的。这份心意，沉甸甸的。
她没有推辞，坦然收下，让春桃回赠了一小瓶新制的、有提神醒脑功效的“薄荷菊”香露。礼尚往来，情谊便在这一次次看似平常的“学业交流”中，悄然加深。
府内的信息网也在继续发挥作用。王妈报告，柳氏近日似乎在暗中清点库房，尤其是金银器皿和贵重绸缎，动作隐秘，连周妈妈都亲自参与。铁蛋在外院听说，赵管事最近与账房的一位老先生走动频繁，似乎在核对陈年旧账。而春生从市井得知，京兆尹的一位得力师爷，最近频频出入几家京城有名的银楼和古玩店，出手阔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