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的加入,如同在平静的潭水中投下一颗小石,涟漪荡开,悄然改变了竹幽小院的生活节奏。这丫头手脚勤快,性子单纯却带着山野赋予的机警,更重要的是,她对草药有着近乎本能的熟知。有了她帮忙照料,林映棠在院中辟出的那片药圃长势愈发喜人,一些制作香露所需的辅助草药也能就近获得,不必完全依赖外购。
然而,林映棠深知,仅有阿蛮这样的助力,远不足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险恶局面。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一种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身安全、执行特殊任务的绝对忠诚的力量——死士。这并非易事,死士的培养需时极长,且要求绝对的忠诚和控制,非她目前所能企及。但或许,可以寻得一个现成的、因缘际会下能够收服的人选。
这个机会,在夏末一个闷热的黄昏,悄然而至。
那日,林映棠正在院中翻晒新收的薄荷叶,阿蛮在一旁仔细分拣。静安师太身边的小尼匆匆来请,说是山下来了位受伤的香客,血流不止,师父请林施主过去帮忙看看——自柴房事件后,庵中上下皆知这位林施主颇通医理,处置外伤尤为利落。
林映棠不敢怠慢,带着阿蛮随小尼来到外院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净室。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榻上躺着一名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身形高大,即使躺着也能看出骨架粗壮。他穿着一身沾满泥污血渍的粗布短打,像是寻常樵夫或猎户打扮,但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肌肉虬结,布满新旧伤痕,绝非普通山民所有。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胸前一道斜长的刀伤,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虽已用布条草草包扎,但鲜血仍不断渗出,将身下褥子染红大片。男子双目紧闭,脸色灰败,气息微弱,显然失血过多。
静安师太正为他诊脉,眉头紧锁,见林映棠进来,沉声道:“伤口太深,失血过多,寻常金疮药恐难奏效。他体内还有一股阴寒掌力淤积,脏腑受损。若不能及时清除淤血、缝合伤口、并以内力或猛药驱散寒毒,怕是撑不过今夜。”
林映棠上前细看伤口,又探了探男子腕脉,果然脉象沉滞紊乱,时有时无,且触手冰凉。她心中凛然,这绝非寻常斗殴或意外所致,分明是遭遇了高手追杀!那刀伤口子齐整,是利器所伤,而体内的阴寒掌力,更是武林中人才有的手段。
“师太,此人……”林映棠低声道。
“是山下猎户发现,倒在进山的岔路口,身边还有断刀和打斗痕迹。”静安师太简略道,“救与不救,施主可自行斟酌。只是此人伤势,寻常医者怕是束手无策。”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此人来历不明,仇家可能了得,救了或许惹祸。但若救,便需承担风险,且需拿出真本事。
林映棠目光落在男子即使昏迷中仍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上,又看了看那身掩饰不住剽悍气息的伤痕。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此人能在那般重伤下逃至山中,必有过人的意志和身手。若他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若能救下并收服……
风险与机遇并存。
她深吸一口气:“师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到了庵前,便是缘分。弟子愿尽力一试。只是需阿蛮和春桃帮忙,还需师太赐些猛药。” 她决定赌一把。
静安师太深深看她一眼,颔首:“所需药物,庵中有的尽可取用。老尼为你护法,隔绝内外。”
有了师太的支持,林映棠再无犹豫。她迅速吩咐下去:烧大量热水,准备最烈的烧酒(庵中存有少量用于配制伤药),取来最细的羊肠线和缝衣针(在烛火上反复灼烧消毒),又让阿蛮去她药圃采来几味有吊命、回阳、化瘀功效的猛药(如三七、重楼、附子等,皆是她平日有意栽培以备不时之需的),自己则从随身携带的香露原料中,找出一点点崔大夫所赠、有镇痛麻痹作用的曼陀罗花粉(剂量极微,混合在烈酒中)。
准备工作就绪,林映棠洗净双手,用烈酒擦拭。她先以银针(问静安师太借的)刺入男子几处大穴,暂时护住心脉,减缓血流。然后,用沾了曼陀罗花粉烈酒的布巾擦拭伤口周围,起到局部麻痹和消毒作用。接着,她以惊人的冷静和稳定,用烧红的匕首(再次消毒)烫灼伤口边缘一些坏死的细小血管止血,随即穿针引线,开始缝合。
这不是绣花,是生死搏斗。每一针都需穿透皮肉,拉紧线结,既要确保伤口对合严密利于愈合,又要避免拉扯过度造成二次伤害。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发和后背,但她眼神专注,手稳如磐石。阿蛮在一旁不停递送工具、擦拭血迹,春桃负责更换热水和布巾,静安师太则立于门边,默默诵经,无形中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和干扰。
长达一个多时辰的缝合,如同经历一场鏖战。当最后一针打完结,剪断线头,林映棠几乎虚脱。伤口被紧密缝合,出血基本止住。但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是内伤。她将阿蛮采来的几味猛药,按记忆中的君臣佐使配伍(多亏了崔大夫的教导和她自己的钻研),捣碎后用温水调和,一点点撬开男子的牙关灌入。这些药性峻烈,寻常人用了可能虚不受补,但对此刻濒死之人,却是吊命的猛药。同时,她让春桃取来炭盆,将室内温度升高,又用厚被裹住男子冰凉的身体。
能否醒来,能否驱散体内寒毒,就看他的求生意志和造化了。
这一夜,林映棠未曾合眼。她和阿蛮轮流守在榻边,不断用温热的布巾擦拭男子额头和手脚,观察他的呼吸和脉搏。灌下的猛药开始起作用,男子身体不再那么冰冷,灰败的脸上逐渐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但依旧昏迷,时而发出痛苦的闷哼,身体不时抽搐,显然在与体内的寒毒和伤痛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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