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傍晚,林丞相下朝回来,特意来了映棠院。
他站在厢房门口,看着女儿伏案对账的背影。烛光下,她的侧脸沉静专注,手中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速度快得惊人。
“父亲?”林映棠察觉到视线,抬起头。
林丞相走进来,看着桌上摊开的账册:“听说这几日,府里动静不小。”
“女儿初掌家事,总要立些规矩。”林映棠起身,“可是有人到父亲跟前告状了?”
“告状的人不少,”林丞相在椅子上坐下,神色复杂,“但说的都是实话——你确实手段凌厉。”
“父亲觉得女儿过分了?”
“不,”林丞相摇头,“治家如治国,该狠时就要狠。只是……”他顿了顿,“你母亲在时,总说待人要留三分余地。”
林映棠沉默片刻,轻声道:“母亲留了余地,所以那些人以为她好欺。”
这话像一根针,扎进林丞相心里。
他长叹一声:“你说得对。是为父……太纵容了。”
父女二人对坐无言。窗外秋风拂过,卷起几片枯叶。
“父亲,”林映棠忽然问,“江南陈家那边……有眉目了吗?”
林丞相神色凝重起来:“陈家家主陈文昌,确实与周贵妃是兄妹。但陈家是商贾,贵妃是宫妃,按理说不该有太多牵扯。可我查到的消息是……陈家的生意,这三年来扩张极快,几乎垄断了江南的丝绸和茶叶贸易。”
“背后有宫里的影子?”
“不止。”林丞相压低声音,“陈家还暗中收购了京城三家最大的银号,背后股东名单里……有几位是东宫属官。”
东宫。太子。
林映棠心念电转:“父亲是说,陈家……或者说周贵妃,背后站着太子?”
“现在还说不准。”林丞相揉着眉心,“太子年轻,根基未稳,需要银子也需要人脉。陈家有钱,周贵妃得宠,双方各取所需,也不是不可能。”
“那母亲……”林映棠声音发紧,“是不是因为苏家是清流,不愿与商贾权贵同流,所以才……”
所以才成了绊脚石,所以才要被除掉。
林丞相闭上眼,半晌才道:“你外祖父苏老大人,当年在朝堂上多次反对盐商特权,反对后宫干政。他虽已致仕多年,但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影响力仍在。”
所以,苏氏嫁入相府,是清流文臣的联姻。而柳氏,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某些人安插进来的棋子。
“柳氏娘家与陈家是远亲,”林丞相继续道,“我当年娶她续弦,一是看你年幼需要人照料,二是她娘家势弱,不会对正室嫡女构成威胁。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他睁开眼,看向女儿:“棠儿,为父如今在朝堂如履薄冰。改革派与保守派争斗不休,太子与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后宫也不太平。你……要多加小心。”
这是第一次,父亲对她坦陈朝堂局势。
林映棠点头:“女儿明白。”
“还有一件事,”林丞相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通体莹白,雕着精细的海棠花纹,“这是你母亲留下的,说是苏家祖传之物,将来给你做嫁妆。现在……先交给你。”
玉佩入手温润,带着岁月的包浆。
“父亲,”林映棠握紧玉佩,“女儿会守住这个家,也会……查清所有真相。”
林丞相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女儿真的长大了。长得像她母亲,却比她母亲多了几分锐利和决断。
“好。”他起身,“需要什么,就跟为父说。这相府,以后要靠你了。”
送走父亲,林映棠回到书案前,拿起那块玉佩对着烛光细看。
玉佩背面,用极小的字刻着一行诗:“棠梨花开映山河”。
这是母亲的诗。她忽然想起原身记忆里,母亲教她念诗的情景。那时母亲说,海棠虽美,但易凋零。棠梨不同,耐寒耐旱,果实可食,是能活下去的花。
“母亲,”她轻声自语,“女儿不是海棠,是棠梨。您放心。”
窗外夜色渐深。
林映棠吹熄蜡烛,却没有睡。她在黑暗中摊开一张纸,开始梳理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
柳氏—静尘道姑—陈家—周贵妃—太子。
这条线隐约浮现,但还缺关键证据,缺动机,更缺……那个将所有人串联起来的核心人物。
她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更深入的调查。
需要……一个能进入那个圈子,却又不会引起怀疑的身份。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也许,长公主的荷花宴虽然不欢而散,但长公主本人对她的印象似乎不差。也许,她该主动一些,去拜访,去交际,去建立自己的关系网。
还有萧珩——那个只在传闻中听过的摄政王。父亲说他手握重权却志不在皇位,说他不喜朝堂虚伪却深谙权术。这样的人,会是敌是友?
思绪纷杂间,东方渐白。
林映棠收起纸笔,走到院中。秋晨的凉意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
权已初分,路还很长。
但至少,她有了起步的资本,有了父亲的信任,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春桃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小姐,您一夜没睡?”
“睡不着。”林映棠转头,“春桃,去准备一下,过几日……我们去拜访长公主。”
“长公主?”春桃一惊,“可是荷花宴才……”
“正因为荷花宴,才更该去。”林映棠微微一笑,“去道谢,去请罪,去……建立交情。”
她要走出相府,走进京城,走进那个波谲云诡的权力场。
母亲的血不会白流,原身的命不会白丢。
所有欠债的,她都会一一讨回。
晨光中,她的身影挺拔而坚定。
海棠花开,终将映照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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