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只点了一盏灯。
林丞相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卷文书,但眼神是空的。听见推门声,他抬起头,看见女儿一身风尘仆仆的月白骑装,怔了怔。
“你回来了。”声音疲惫。
“父亲。”林映棠行礼,走到书案前,将那个布包放在案上,“女儿查到了些东西。”
林丞相打开布包,看见那些金砂时,瞳孔猛地收缩:“这是……”
“库房灰烬里找到的。”林映棠平静地说,“还有,库房地砖有被撬开的痕迹,火场有青白色的异常灰烬,昨夜有人看见陈家的护院出现在现场。”
每说一句,林丞相的脸色就沉一分。
“女儿还从围场得到消息,”林映棠继续道,“今早陈家有一支商队出城,往江南方向去了。车上装的,疑似我母亲嫁妆里的东西。”
“砰!”
林丞相一拳砸在书案上,砚台跳起来,墨汁泼了一桌。
“他们敢!”他双目赤红,“陈文昌……周贵妃……欺人太甚!”
“父亲息怒。”林映棠递过一块帕子,“现在发怒无用,要紧的是证据。”
“证据?”林丞相苦笑,“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能有什么证据?就算知道是陈家做的,没有实证,如何动得了他们?何况……还有宫里那位。”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柳氏可以处置,因为她只是内宅妇人。但陈家是江南巨贾,周贵妃是宫中宠妃,没有铁证,根本动不了。
“证据,未必都在灰烬里。”林映棠轻声说。
林丞相抬眼:“你什么意思?”
“父亲可还记得,母亲那幅《海棠春睡图》?”
林丞相浑身一震。
那是苏氏嫁妆中最珍爱的一幅画,不是名家手笔,是她自己画的。画的是江南老家庭院里的海棠,题诗就是那句“棠梨花开映山河”。苏氏曾说,那画里藏着她少女时的一个梦。
“那画……也在嫁妆库里。”林丞相声音发涩,“应该……烧了。”
“如果没烧呢?”林映棠从怀中取出母亲留下的那块玉佩,放在案上,“父亲看这玉佩,可有什么特别?”
林丞相拿起玉佩,对着灯光细看。通体莹白,雕工精细,但也就是块上好的羊脂玉。他看了半晌,摇头:“棠儿,为父眼拙……”
“父亲看背面。”
林丞相将玉佩翻过来。那行“棠梨花开映山河”的小字,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他看了又看,忽然“咦”了一声。
“这‘棠’字的刻法……”他眯起眼,“似乎……与寻常刻法不同?”
“是。”林映棠指着那个字,“‘棠’字下半部的‘木’,那一竖的末端,有一个极小的凹点,不仔细看以为是瑕疵。但女儿比对过母亲留下的其他字迹,她的‘棠’字,这一竖的收笔,喜欢微微上挑,形成一个类似钩的弧度。”
她从书案上取过纸笔,写下两个“棠”字。一个普通写法,一个模仿苏氏的笔迹——那一竖的末端确实有微妙的上挑。
“这玉佩是母亲随身之物,刻字时必然按她的习惯来。”林映棠说,“但这个‘棠’字,却是标准的工楷,没有那个钩。”
林丞相脸色变了:“你是说……这玉佩是仿的?”
“或者,是后来重刻的。”林映棠收好玉佩,“父亲,女儿斗胆猜测,母亲真正的遗物——那幅画,那幅可能藏着秘密的画——早就不在库房里了。柳氏和陈家烧掉的,只是个幌子。他们真正要掩盖的,是画已经被他们拿走的事实。”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
许久,林丞相缓缓坐下,双手捂着脸。灯光在他指缝间漏出,映出鬓角新添的白发。
“为父……对不起你母亲。”他声音嘶哑,“这些年,竟让那些贼子,将她留下的东西……糟蹋至此。”
林映棠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心头涌起复杂的情绪。有同情,也有几分冷然——若早些年他多关心母亲一点,多关注内宅一点,何至于此?
但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
“父亲,”她轻声说,“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要找到证据,证明画在陈家手里,证明他们与柳氏勾结,谋夺母亲嫁妆,甚至……可能害了母亲性命。”
林丞相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怎么找?”
“从那些金砂入手。”林映棠打开布包,“这种成色的金砂,京城罕见,江南却多。如果女儿没猜错,这应该是陈家转运金砂时,不慎洒落的。他们用金砂做什么?贿赂?还是……”
她忽然想起萧珩提过的,陈家垄断盐引的事。盐商暴利,常私铸金银。这些高纯度金砂,会不会是私铸的原料?
“福伯!”林丞相忽然扬声。
老管家应声而入。
“去,查近三个月所有与陈家有往来的账目,尤其是银钱出入。还有,”林丞相咬牙,“派人去江南,暗查陈家的金矿和私铸坊!”
“是!”
福伯退下后,林映棠又道:“父亲,还有一事。柳氏现在静心庵,但女儿怀疑,她知道的不止这些。母亲‘双生子’的秘密,还有那幅画的真正含义,她可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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