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观音庵后的独立院落有了新名字。
“海棠班”。
这三个字是林映棠亲手写的,刻在一块榆木牌匾上,挂在院门口。字迹不如“听澜”那般锋锐,多了几分柔韧,像极了院中那些正在挣扎着重生的女子。
挂牌那日,六个女子都换上了新衣裳——不是华服,是统一的靛蓝色棉布襦裙,襟口绣着一小朵海棠,针脚细密,是阿香带着其他几人连夜赶出来的。
“从今日起,咱们就是‘海棠班’的人了。”林映棠站在院中,看着她们,“班有班规,我再说一遍。”
春桃捧着一卷纸,大声念道:“一、勤学苦练,不得懈怠。二、团结互助,不得内讧。三、守口如瓶,不得泄密。四、自尊自爱,不得自轻。”
每念一条,女子们就重重点头。这些规矩,她们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学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林映棠走到她们面前,“但我不要你们学成名家大家,只要你们学会一门能养活自己的手艺。红玉。”
“在。”红玉上前一步。她是六个女子中最年长的,也是最有基础的,如今是班里的“教习”,协助林映棠教学。
“《木兰从军》排得怎么样了?”
“词都记熟了,身段练了七成。”红玉恭敬道,“只是……姐妹们没上过台,胆子小,一有人看就忘词。”
林映棠点头,这在意料之中。她拍了拍手:“那今日就不练《木兰》了,换一出。”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展开:“这出戏叫《绣娘》,讲的是一个绣娘凭借手艺自立门户、养活一家的故事。词简单,调子也简单,最重要的是——不用太多身段,主要靠唱和表情。”
这是她特意为初学女子写的戏。太复杂的她们学不会,先从简单的开始,建立信心。
“小蝶,你演绣娘。阿香,你演绣娘的女儿。其他四人,演街坊邻居。”林映棠分配角色,“红玉,你负责伴奏。”
琴声起,生涩,但已有韵味。
小蝶站在院子中央,深吸一口气,开口唱道:
“手中针线穿梭忙,绣出春花与秋月——”
声音起初有些颤,但渐渐稳了。她想起自己这些天的经历,从妓馆逃出,被林姑娘所救,学识字,学唱戏……手中的针线仿佛真的变成了能养活自己的工具。
阿香接唱:“娘亲教我绣海棠,说它耐寒又耐霜——”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唱得格外认真。她想起林姑娘教她们认字时说的话:“海棠不是最名贵的花,但它结果子,能活人。”
一出简单的戏,六个女子却唱得投入。阳光洒在院里,照在她们专注的脸上,那些曾经的苦难和绝望,在这一刻似乎都淡去了。
林映棠静静看着,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她救她们,最初或许有利用的心思——戏班能走街串巷,能收集情报,是她情报网的重要一环。但看着她们一点点找回自信,找回活着的尊严,那种成就感,远比收集到一条重要情报更让她触动。
或许,这就是母亲当年救那个小丫鬟时的心情吧。
戏排完,林映棠开始点评。
“小蝶,唱得不错,但表情太苦了。”她走到小蝶面前,“绣娘虽然辛苦,但她是靠自己的手艺吃饭,心里是踏实的。你的眼神要亮一些,要有希望。”
小蝶点头,试着调整表情。
“阿香,你太紧张了。”林映棠又转向小姑娘,“放松,就当是在跟娘亲说话。再来一次。”
一遍,两遍,三遍。
汗水浸湿了鬓发,但没人喊累。她们都知道,这是她们唯一的机会。
午饭后,林映棠把红玉叫到一旁。
“红玉,你觉得……咱们多久能登台?”
红玉想了想:“若是简单的《绣娘》,再练十天,应该能拿出手。但……真要出去唱吗?”
她的担忧,林映棠明白。女子抛头露面唱戏,终究惹人非议。更何况她们这样的出身,一旦被人认出,闲言碎语能淹死人。
“不仅要唱,还要唱出名气。”林映棠看着院中正在温习唱词的女子们,“但不是在茶馆酒楼唱,是在……各府后院里唱。”
“后院里?”
“对。”林映棠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这是我让王掌柜打听的,京城里那些家风清正、且家中有老夫人的府邸。老夫人寿辰、府中添丁、小姐及笄……这些场合都需要助兴。咱们的戏班专接这样的活。”
这是她精心设计的定位。不进风月场所,不进鱼龙混杂之地,只走清白人家的后院。既能避开是非,又能接触到真正的权贵内宅——那里能听到的消息,往往比茶馆里更隐秘,更有价值。
红玉眼睛亮了:“这个法子好!只是……咱们初出茅庐,哪家会请呢?”
“所以需要契机。”林映棠微笑,“我已经安排好了。三日后,城南李夫人家老夫人做寿,请了戏班子。王掌柜跟李家有些交情,说可以让我们去唱一出,算是……试演。”
“三日后?”红玉一惊,“来得及吗?”
“来得及。”林映棠拍拍她的肩,“这几天辛苦些,加紧练。不仅要练戏,还要练仪态——进了人家的后院,一举一动都要得体。”
从那天起,海棠班的院子里,从早到晚都响着琴声和唱戏声。
林映棠不仅教戏,还教她们规矩:怎么行礼,怎么回话,怎么走路,甚至怎么端茶。这些都是她从前世剧组学来的——演员进组前要培训仪态,现在正好用上。
小蝶学得最快。她原本在妓馆就被逼着学过些礼仪,虽然粗浅,但底子还在。阿香年纪小,学东西快,但总有些怯生生的。其他几个女子各有长短,但都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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