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萧珩来了内务院。他没有惊动旁人，只站在廊下，看着林映棠指挥若定。
她正站在院中，用炭笔在一块木板上画着宴席当日的流程表。从辰时宾客陆续到达，到酉时宴席结束，每个时辰该做什么，谁负责，清清楚楚。旁边还列了应急事项：如果雪下大了怎么办，如果有宾客突发不适怎么办，如果菜上慢了怎么办……
“王爷。”一个小厮发现了他，连忙行礼。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林映棠放下炭笔，转身行礼。
萧珩走到木板前，看着那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的安排，良久，缓缓道：“林先生……果然没让本王失望。”
“分内之事。”林映棠垂眸。
“你这些……”萧珩指了指木板上的图表，“从何处学来？”
“自己琢磨的。”林映棠面不改色，“茶馆生意虽小，道理相通。无非是料敌先机，准备周全。”
料敌先机。这个词用得妙。
萧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道：“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腊月十五，本王等着看林先生的手段。”
“必不辱命。”
接下来的十二天，林映棠几乎住在王府。
每天天不亮就到，夜深了才回观音庵。海棠班的女子们也跟了过来，红玉负责琴艺排练，小蝶和阿香帮忙核对物品清单，其他几人则学习宴席礼仪——不仅要表演，必要时还要充当侍女。
王府的下人从最初的怀疑，到后来的配合，再到最后的钦佩。这位林先生不仅懂行，还舍得下功夫。她记得每个管事、每个婆子的名字，知道谁擅长什么，谁需要督促。赏罚分明，处事公道，短短几天就树立了威信。
腊月十四，宴席前一日。
所有准备都已就绪。林映棠最后检查了一遍宴会厅的布置，确认无误后，独自走到后院的梅树下。
雪又下了起来，红梅映雪，美不胜收。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
“紧张吗？”
萧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日没穿朝服，只一身玄色常服，肩上落了薄雪。
林映棠转身行礼：“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听天由命。”
“你信命？”萧珩走到她身侧，也看着那树红梅。
“不信。”林映棠摇头，“但我相信，尽人事，才能听天命。”
萧珩笑了：“这话倒是实在。”
两人并肩站在梅树下，雪静静飘落。远处传来下人们最后的准备声，但这里很安静。
“林映棠，”萧珩忽然叫她的真名，“宴席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
林映棠心中一紧，但面上不显：“回茶馆，继续做生意。海棠班……慢慢找机会。”
“只是这样？”萧珩侧头看她，“以你的才能，只开茶馆，未免可惜。”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缺个幕僚。”萧珩直言不讳，“一个懂内务、懂人心、更懂……破局的人。”
幕僚。不是属下，不是棋子，是出谋划策之人。
这是极高的认可，也是极大的风险。
林映棠沉默片刻，轻声道：“王爷看重，映棠感激。但……我毕竟是女子。”
“本王不问出身，只看能力。”萧珩看着她，“况且，女子又如何？当年文皇后助高祖定天下，平阳公主组建娘子军，谁说女子不能成事？”
这话说得坦然，也说得霸气。
林映棠抬眼看他。雪光中，萧珩的侧脸线条冷硬，但那双眼睛里，有欣赏，有期待，也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王爷，”她缓缓道，“容我……考虑考虑。”
“不急。”萧珩点头，“宴席之后再说。”
雪越下越大。萧珩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她：“天冷，早些回去休息。明日……看你的了。”
披风还带着体温，很暖。林映棠接过，躬身：“谢王爷。”
萧珩转身离开，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雪幕中。
林映棠握着那件披风，站在原地很久。
梅香幽幽，雪落无声。
明日那场宴席，不仅是对她能力的考验，更是她在这个世界真正立足的第一步。
成功了，前路宽广。
失败了……她不能失败。
握紧披风，她转身走向内院。
灯火通明处，还有最后的工作要做。
而属于她的时代，将从明夜那场宴席，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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