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府的赏菊宴,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帖子是王府派人送来的,附了张宾客简录。林映棠扫过那些名字,目光在“兵部侍郎夫人李氏”“户部郎中夫人周氏”上顿了顿,又在末尾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翰林院女官沈清漪”。
沈清漪。
这个名字她听过。太傅嫡孙女,十七岁便以才名动京城,却因拒婚太子得罪皇室,被“发配”至翰林院做女官,成了京城贵女圈里既被嫉妒又被疏远的特殊存在。
没想到她也会来。
宴席设在荣国公府西园,时值重阳刚过,园中数百盆名菊竞相绽放,白如雪、黄如金、紫如霞,衬着亭台水榭,确实雅致。
林映棠到得不早不晚,一袭浅碧色衣裙,发间只簪了支白玉簪,素净得与满园华服云鬓的贵女们格格不入。但她甫一出现,便有不少目光投来——这些日子,“听澜轩”女主人在王府宴席上解围的故事,已在京中悄然流传。
“这位便是林姑娘吧?”一位身着绯色锦裙的少妇含笑迎上来,正是今日的女主人、荣国公世子夫人王氏,“早听说姑娘慧心巧思,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夫人谬赞。”林映棠屈膝行礼,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王氏亲自引她入座,位置竟安排在亭中主位附近。这待遇让周围几位贵女交换了微妙的眼神。
林映棠恍若未觉,安静落座,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
兵部侍郎夫人李氏坐在东侧,正与旁人说着什么,神色如常。户部郎中夫人周氏则在稍远处,独自赏菊,显得有些疏离。而那位沈清漪,独自坐在临水的石凳上,手执书卷,对周遭喧闹恍若未闻。
宴过三巡,菊花酒微醺,气氛渐渐活络。
不知是谁起了话头,说起了前些日子的书画失窃案。一时间,各家夫人纷纷附和,都说自家也曾丢过东西,只是不如那几家失窃的名贵,便没声张。
“要说这贼人也真够精的。”一位蓝衣夫人摇着团扇,“专挑那些不上不下的东西偷,既够值钱,又不至于让主家拼了命去查。”
“可不是嘛!”另一人接话,“我娘家嫂子丢了一幅唐寅的扇面,虽不是唐寅最精的作品,也值三四百两呢!报了官,顺天府只说会查,这都两个月了,音讯全无。”
李氏忽然开口:“说起来,我家老爷前阵子也得了一幅好画,怕丢,专门请了匠人做了个暗格收藏。要我说,这些贼人之所以能得手,还是主家保管不当。”
这话说得有些居高临下,几位夫人脸色微僵。
周氏却轻笑一声:“李夫人说得轻巧。那贼人若真盯上了,便是藏在暗格里,怕也有法子偷去。我听说,这次被抓的那个顾文渊,可是能以假乱真的仿画高手。他若先仿一幅赝品,再寻机会调包,暗格不暗格的,又有何用?”
亭中静了一瞬。
林映棠端起茶盏,借着衣袖遮掩,仔细观察这二人。
李氏被当众反驳,面色不豫,却强笑道:“周夫人懂得真多,连贼人手法都一清二楚。”
这话已带刺。
周氏却不在意:“我家老爷在户部,管的就是市舶贸易,那些商贾手段见得多了。这以假换真的把戏,在古玩行里可不新鲜。”
眼看气氛要僵,王氏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今日赏菊,不说这些扫兴的。我新得了盆‘绿牡丹’,花开得正好,诸位随我去瞧瞧?”
众人顺势起身,三三两两往花房去。
林映棠故意落在后面,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缓步跟上。经过临水的石径时,一直沉默看书的沈清漪忽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
沈清漪的眼睛很清,像秋日深潭,干净却不见底。她合上书,起身微微颔首:“林姑娘。”
“沈女官。”林映棠还礼。
“姑娘的‘听澜轩’,我去过几次。”沈清漪说话直接,没有寻常贵女的弯绕,“茶好,书说得也好。”
“女官过奖。”
沈清漪却话锋一转:“不过今日这赏菊宴,姑娘怕不是真为赏菊而来。”
林映棠心头微凛,面上却不露:“女官何出此言?”
“直觉。”沈清漪看向远处那群贵女,“这满园菊花再美,也不如人心里的算盘精彩。姑娘方才观察李、周二位夫人的眼神,我在翰林院查档案时见过——那是寻找线索的眼神。”
好敏锐的观察力。
林映棠重新打量眼前这位清冷女子。她原以为沈清漪只是个书呆子,现在看来,能在得罪太子后还在翰林院站稳脚跟的,绝非等闲。
“女官慧眼。”她坦然承认,“确实有些事想请教。”
“请讲。”
“女官在翰林院,可曾见过与北疆有关的文书?特别是……与民间贸易相关的。”
沈清漪眼神微凝,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三个月前,有一批归档的地方奏报,提到北疆边境的药材价格异常波动。当时经手的是周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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