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时辰，林映棠是在“听澜轩”二楼的窗前度过的。
她坐不住，站不定，只能一遍遍在雅间里踱步。窗外天色从鱼肚白到晨光熹微，再到朝阳初升，每一刻都漫长如年。王掌柜端来的早膳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春桃添了三次茶，她都忘了喝。
辰时三刻，更鼓声从皇宫方向隐约传来——那是散朝的信号。
林映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走到窗前，紧紧盯着巷口。街市已经热闹起来，卖早点的吆喝声，货郎的拨浪鼓声，行人匆匆的脚步声……可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纱，模糊而不真切。
她在等一个结果。
等萧珩递上去的奏折和陈情书，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等那个决定她命运，也决定无数女子命运的消息。
马车声由远及近，青帷马车驶入巷口，停在“听澜轩”门前。车帘掀开，萧珩下车，一身朝服未换，步履沉稳。林映棠几乎要冲下楼，却硬生生止住脚步——她要等他上来，要在他脸上先看出端倪。
脚步声上楼，不快不慢，听不出情绪。
门推开时，林映棠正站在茶案边，手里还端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
萧珩走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笑了。
“赢了。”他说。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千斤重锤砸在林映棠心上。她手一颤，茶盏险些落地。
“皇兄震怒。”萧珩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徐家走私北疆军需，周贵妃身份存疑，太子滥用职权打压民间教化——三桩大案并查。皇兄当场下旨，徐阁老停职待审，徐家所有产业查封，周贵妃禁足毓秀宫等候核查。至于太子……”
他顿了顿：“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
林映棠愣愣地听着，一时反应不过来。这结果比她预想的好太多，也太快。
“可是……怎么会这么顺利？”她轻声问，“太子那边……”
“因为北疆出事了。”萧珩转过身，脸色凝重起来，“就在昨夜，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到——北狄犯边，连破三城，守军粮草不济，节节败退。”
林映棠倒吸一口凉气。
“皇兄本就为军饷之事烦心，看到我奏折里徐家走私军需的证据，更是火上浇油。”萧珩走到她面前，“再加上你的陈情书……皇兄说，国难当头，有人中饱私囊，有人打压忠良，有人却还在为一己私利争权夺势。他问太子：‘你监国这些年，就监出这么个结果？’”
萧珩顿了顿：“太子当场跪地请罪，一个字都辩不出来。”
房间里安静下来。窗外街市的喧闹隐隐传来，却更衬得室内寂静。
良久，林映棠才开口：“那……学堂和戏班……”
“解封了。”萧珩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这是皇兄的口谕——‘林氏办学教化，其心可嘉。着即日解封，准其照常授业。’”
他看着她：“林映棠，你赢了。不仅赢了，你还让皇兄看到了民间教化的力量。他让我转告你——好好办学，莫负圣恩。”
林映棠接过文书，指尖触到那明黄的绢帛，微微发抖。她赢了，真的赢了。学堂可以重开，戏班可以再演，那些孩子可以回来读书了。
可不知为何，她心头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
“王爷，”她抬起头，“北疆战事……严重吗？”
萧珩沉默片刻，点点头：“严重。今年北方大旱，粮食欠收，军饷本就捉襟见肘。徐家这一走私，更是雪上加霜。若粮草问题不解决，北疆恐怕……守不住。”
守不住意味着什么，林映棠清楚。北狄铁骑一旦南下，生灵涂炭，国将不国。
她忽然想起前世——不是想起娱乐圈的浮华，而是想起她曾资助过的一个扶贫项目。那是在西北干旱地区，当地农民用了一种新的灌溉方法，大幅提高了粮食产量。方法很简单，叫“滴灌”，利用有限的水资源，精准灌溉。
还有粮草运输。古代运输损耗巨大，但如果有科学的仓储和物流管理……
“王爷，”她忽然开口，“我……或许有办法。”
萧珩一怔：“什么办法？”
“解决粮草问题的办法。”林映棠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不敢说能彻底解决，但或许……能缓解一二。”
她开始写，写得很急，字迹有些潦草。写滴灌的原理——如何用竹管、陶罐做成简易的滴灌系统；写仓储管理——如何防潮、防鼠、防霉变，如何轮换库存；写运输优化——如何选择路线，如何减少损耗，如何激励民夫。
她写的是现代知识，但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描述。写完后，她递给萧珩：“王爷看看，这些……可行吗？”
萧珩接过，仔细看着。起初眉头微蹙，渐渐舒展开来，最后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这些方法……”他抬眼，“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林映棠心头一跳，面上却平静：“从前看过一些杂书，又自己琢磨了些。也不知是否合用，王爷姑且一看。”
萧珩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合用。不只合用，简直是雪中送炭。”
他重新看向那些纸张，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滴灌之法，若能在北疆推广，或许能缓解干旱对粮草的影响。仓储管理这些……兵部那些老官僚，怕是想不到这么细。”
“还有运输。”林映棠补充道，“我听说现在运粮，十石粮出京，到北疆只剩六七石。若能将损耗降到两三石，就等于凭空多出一半的粮草。”
萧珩点头，眼中闪着光：“你这篇策论，叫什么名字？”
林映棠想了想：“就叫……《北疆粮草三策》吧。”
“好一个《北疆粮草三策》。”萧珩将纸张仔细折好，“我现在就进宫，面呈皇兄。若这些方法真能奏效，林映棠，你就不只是救了一个学堂，你是救了北疆，救了大靖。”
他说完，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又停住：“等我消息。”
脚步声匆匆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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