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粮草三策》呈上去的第五日,宫里又来了人。
这次不是赏赐,而是宣召——皇帝要见林映棠。
传旨的太监态度恭敬,说皇上在御书房候着,请林姑娘即刻进宫。林映棠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发间只簪了那支玉簪和“文华令”的令牌,跟着太监上了宫里的马车。
这是她第二次进宫,心境却全然不同。第一次是去毓秀宫见周贵妃,步步惊心;这一次是去御书房见皇帝,前途未卜。
御书房比想象中简朴。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满墙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药味。皇帝坐在书案后,五十来岁,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正在看一份奏折,听见通报,抬起头。
“民女林映棠,叩见陛下。”林映棠跪下行礼。
“平身,赐座。”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疲惫,“你的《北疆粮草三策》,朕看了三遍。有些地方……朕不明白。”
他拿起案上一份抄录的策论,指着其中一段:“这里说‘以物易物,可解钱荒’。北疆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朝廷拨了银子,却买不到粮——商人囤积居奇,百姓惜售,银钱流通不动。你说‘以物易物’,具体如何操作?”
林映棠心头一凛。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北疆的经济危机不仅是粮草问题,更是货币信用崩溃导致的贸易瘫痪。她前世拍过一部关于经济危机的电影,为此恶补过货币银行学的知识,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回陛下,”她斟酌词句,“民女以为,北疆如今银钱不通,是因为百姓和商人不信朝廷的银子能买到东西。既然如此,不如暂时不用银子,改用实物交换。”
“实物?”
“是。”林映棠整理思路,“朝廷可从江南调运茶叶、丝绸、瓷器等物,运往北疆。在北疆各城镇设立‘易货所’,百姓可用粮食换取这些货物,商人可用货物换取朝廷的特许经营权。同时,朝廷可发行‘粮票’——百姓交粮,得粮票,凭票可在易货所换取所需之物。”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样有几个好处:第一,避开银钱流通的阻滞;第二,以江南之物换北疆之粮,各取所需;第三,粮票可流通,相当于一种临时货币,能恢复市场交易。”
皇帝沉默地听着,手指轻叩桌面。良久,他问:“若商人囤货不换呢?”
“那就引入竞争。”林映棠道,“朝廷可允许民间商队参与易货,只要他们从江南运来朝廷指定的物资,就能获得在北疆贸易的特权。商人逐利,只要有利可图,就会想方设法把物资运过去。而商人之间互相竞争,价格自然就会下来。”
这是现代市场经济的基本原理——打破垄断,引入竞争。但林映棠说得浅白,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逻辑包装起来。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继续说。”
“还有一点,”林映棠深吸一口气,“北疆如今最大的走私品是药材和铁器。为何走私屡禁不止?因为有利可图。既然如此,不如将部分贸易合法化——朝廷可设立‘边贸司’,对北狄开放有限的药材、茶叶贸易,换取他们的马匹、毛皮。同时,对走私者施以重罚,对合法贸易者给予保护。堵疏结合,方能治本。”
她说完,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皇帝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一个‘堵疏结合’。林映棠,这些想法,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林映棠心头一跳,垂下眼:“民女……从前喜欢看杂书,又经营茶馆,接触三教九流,听得多了,便瞎琢磨些。不知是否荒唐,请陛下恕罪。”
“荒唐?”皇帝摇头,“若满朝文武有你一半的‘荒唐’,北疆何至于此。”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林映棠:“这些年,北疆的问题朕不是不知道。但每次朝议,那些大臣只会说‘增兵’、‘加饷’、‘严查走私’,从未有人想过从根子上解决。你一个女子,却能看到货币不通、贸易僵死的症结……”
他顿了顿,转过身:“林映棠,若朕让你参与北疆贸易整顿,你可敢?”
林映棠心头一震。参与国策?这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陛下,”她跪下来,“民女一介女流,见识浅薄,恐难当大任。且朝中大臣……”
“朝中大臣若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朕。”皇帝走回书案前,提笔写下一道手谕,“朕命你为‘北疆贸易协理’,暂归摄政王统辖。你可查阅户部、兵部所有相关卷宗,可调用十万两白银作为启动资金。三个月,朕要看到成效。”
他将手谕递给林映棠:“做得好,朕重重有赏。做不好……你该知道后果。”
林映棠接过手谕,指尖冰凉。这是机会,更是悬崖。做好了,她可能真正改变这个时代的贸易格局;做不好,就是欺君之罪,万劫不复。
“民女……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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