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大朝会。
寅时三刻,天色还是沉沉的墨蓝,午门外的广场上已站满了等候入朝的官员。朱红宫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檐角的脊兽沉默地俯瞰着脚下这些掌握天下权柄的人们。
林映棠坐在宫门西侧的偏殿里,手中捧着一盏热茶,指尖却依旧冰凉。她今日穿了身藕荷色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一支素银步摇——这是皇后特许她旁听朝会的恩典,也是她第一次正式踏入这大靖朝权力的中心。
“紧张?”身侧传来低沉的声音。
萧珩不知何时进来的,一袭玄色朝服,腰束玉带,胸前绣着四爪蟒纹,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幽微的金芒。他今日是主审官之一,与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共审科举舞弊案。
林映棠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点。”她抬眼看他,“清远……准备好了吗?”
“在候审房。”萧珩在她对面坐下,“昨日我让太医给他用了参汤,今日精神尚可。但殿前对质耗神费力,你要有准备。”
她当然明白。这三司会审名义上是为林清远翻案,实则是多方势力的角力场——有要保齐国公府的,有要借机打击林丞相的,有要试探摄政王态度的,还有……藏在暗处的那位贵妃娘娘。
卯时正,钟鼓齐鸣。
文武百官分两列入殿,朱紫青绿,袍服庄严。林映棠作为特允旁听的女子,被安排在殿侧垂帘之后,透过珠帘的缝隙,能看见金銮殿的全貌——九重丹陛之上,龙椅空悬,皇帝因病未临朝,由太子代为主持。萧珩与另外两位主审官坐在左侧首排,面前案几上堆着厚厚的卷宗。
“带人犯——”
唱礼官拖长的声音在殿宇间回荡。两名金吾卫押着齐三公子走上殿来。不过数日牢狱,这位昔日跋扈的贵公子已形销骨立,囚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走路时脚镣哗啦作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接着是林清远。他换了身干净的青色儒衫,虽面色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行走间步履沉稳,与齐三公子的颓然形成鲜明对比。经过垂帘时,他似有所感,朝林映棠的方向微微颔首。
太子坐在龙椅侧位的檀木椅上,年轻的面容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扫视殿中,缓缓开口:“今日三司会审,乃为今科举子林清远舞弊一案。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连日核查,现有新证,故重启审理。望诸位秉公而断,以正视听。”
话音落,刑部尚书率先起身:“禀殿下,经查,所谓林清远舞弊之证据——澄心堂纸一卷,来源存疑。臣等已查证,此纸确为礼部特供,但入库记录显示,八月初五,齐国公府曾购入二十刀。而科举前日,齐府三公子齐修文曾往礼部周郎中府上拜访。”
殿中顿时响起低语声。礼部周郎中坐在后排,闻言脸色煞白。
大理寺卿接过话头:“另,据刑部主事赵康供述,其受齐修文贿赂,于搜查时栽赃陷害。此有赵康画押供词、齐修文所赠玉佩为证。”他举起一枚羊脂玉佩,在殿中传视。
证据一样样呈上:醉仙楼的账单、赵主事与齐三公子往来的密信、甚至还有齐府账房先生的口供,证明齐三公子曾支取一千两“打点刑部”。
铁证如山。
齐三公子跪在殿中,浑身发抖,却仍咬死一句:“那些、那些都是他们诬陷!我堂堂国公府公子,何须陷害一个庶子?”
一直沉默的萧珩这时开口:“既然齐公子坚持清白,那本王问你——八月初七,你为何去贡院街的‘墨韵斋’,找匠人定制一件‘可转动的金属圆片’?”
他从案上拿起那个檀木匣子,打开,取出那个金属计时器。晨光从殿门斜射而入,照在光滑的表盘上,反射出冷冽的光。
齐三公子的瞳孔猛地收缩。
“此物,”萧珩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可闻,“工部匠人鉴定,其机括之精巧,非当世技艺所能及。齐公子,你从何处得来图样?又为何要仿制?”
“我、我……”齐三公子语塞。
“还有,”萧珩步步紧逼,“据匠人交代,你当时说,此物是‘宫中贵人’所需。哪位贵人?”
殿中的低语声消失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齐三公子身上。这个问题太敏感——牵涉宫中,牵涉贵人,稍有不慎便是滔天大祸。
珠帘后,林映棠屏住呼吸。她看见萧珩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帘幕,知道他在等,等齐三公子说出那个名字。
但齐三公子只是伏地磕头:“没有、没有什么贵人!是我自己好奇,找人做的玩意儿……”
“好奇?”大理寺卿冷笑,“此物所用精钢,乃军器监特供。你一介白身,如何取得?”
齐三公子浑身一震,猛然抬头,眼中闪过疯狂的挣扎。他的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说什么,又死死咬住。林映棠忽然意识到——他在怕。不是怕死,是比死更可怕的恐惧。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唱礼:“贵妃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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